苏子雨传音给谢浅,说明了苍野的野心。
谢浅淡淡一笑,他虽受伤,但这些小鱼小虾还不放在眼里。
倒是那两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整晚都没什么动作。谢浅将此事也说与了云离,云离说,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其中一人他也摸不清底细。
倒是殷家的那个,多数只是个眼线。
掀不起什么风浪。
从醉云阁离开的时候,谢浅特意看了两人一眼,殷氏的那位,看谢浅离开,装作不知,但谢浅还是看出。
他的心思已经动了。
倒是那青袍男子,竟忽然起身,率先一步离开了。
谢浅轻笑一声,也随之而去。
然而原本早准备好的一番血战不仅没有到来,反而自踏出醉人庄后,就出奇的安静。
直到快踏入长灵时,终于遇到了一个人。
月色当空,一道青影踏在树桠上,背光而立,但谢浅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前辈何故在此?”
“自然是取你性命。”
感受着此人的气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手中的剑更是随时待命。
这时,谢浅却说:“不必紧张,这位前辈在说笑而已。”
青袍男子仰头大笑,道:“你小子,比狐狸还精,哪像会吃亏的。”
大笑完,他肃然道:“小子,这些小鱼帮你料理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谢浅扬声道了谢,他已经猜出此人是谁了。
老谢曾提及过,有一位至交好友,由于心爱的人喜欢他穿青衣的样子,所以他一生喜欢着青衣。
只是,心爱之人早已仙逝。
他却始终如一……
几人赶回长灵时,山门外苍桧已经等在那了。
都简单见过礼,苍桧打量着谢浅问道:“伤势如何?”
“死不了。”谢浅笑道。
“那就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苍桧让众人都先回寝室,然后带谢浅去了会客大厅。
他们猜的不错,事情果然与谢浅有关。
方一进门,谢浅就听里面七嘴八舌的说:
“这魔头屡教不改,就该立即处死。”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看他那么痛快就答应来此,本就没安好心。”
直到谢浅进门,声音才戛然而止。
紫玄略笑了笑,显然有些担心,“伤势如何?”
谢浅环顾众人,嗤笑道:“伤势倒无碍,不过,心情嘛,很不好。”
这门内的人,他都认识。
仙门百家,一家不落竟然都来了。
“怎么,一月之期未到,就等不急了?”
见谢浅一副目无尊长的样子,众人越发恼怒,
“你可曾想过被你杀害之人的心情,都还是妙龄女子,却无辜惨死,你这个魔头,难道一点不觉愧疚?”
“她们无辜不无辜,与我何干?”谢浅一脸无辜,“难道,你每日都要将这玄古界的女子想一遍吗,如此癖好,我可不敢苟同。”
“你真是,一派胡言!”
来家伙被气的语无伦次。
于是,这些正派人士,立时将谢浅当做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一般,展开了一番“说教”。
“说教”中,谢浅也将事情理清了。
就在今夜,十二个长灵女弟子惨死。
身上都留有谢浅的气息。
还有姜家,满门被屠。
也已认定是南山所为。
听闻此事的众家主,再也坐立不住,匆匆赶上长灵。
“真人,若任由此子继续查下去,怕是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受牵连,到那时,可就晚了。”
“真人仁慈,可魔头无心,若他们早已计划好,打咱们个措手不及,恐怕整个玄古界都将陷入困境。”
众人纷纷要求,将谢浅就地正法。
紫玄额头紧锁,他也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自然是相信谢浅绝不会做出那等事。
可那背后之人,竟然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暗箱操作,这才是最可怕之处。长叹一声,紫玄道:“你有何话说?”
谢浅还在想。
这世上能篡改别人气息之人确实有,但一气之下屠杀满门,还能栽赃到别人头上的,简直不是人。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对手。
谢浅道:“众位是如何证明,被屠满门的是我南山之人?”
一位家主冷“哼,”一声,将一个昆袋扔了过来。
谢浅打开一看,顿时怔住。
昆袋中都是南山的通行令牌,贴身之物,此时却在别人之手,谢浅眸色瞬间变的锐利,伤口被牵扯的痛起来。
“这些为何会在你们手上?”
“自然是在尸体身上得来的,既然你承认是南山之物,还有何话说?”
谢浅尽量让自己冷静。
这些东西确实是师兄弟们的,难道他们出事了!绝对不会,他早已交代,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擅自行动,又怎会出来被人逮到?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
时间紧迫,谢浅索性不想,“若非眼见,恕我无法相信。”
谢浅话锋一转,“但我是否有杀人,却是有人可以证明的……”谢浅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苍桧,“我说的可对,苍师兄?”
苍桧一如既往的温润,没有因为谢浅是魔而有丝毫改变。
尽管面对众人刁难,竟也丝毫未变,对谢浅笑道:“抱歉,实数无奈之举,仓吉、苍野。”
这时两人应声出列。
由于谢浅身份特殊,所以苍桧不得不命人跟着,并且也没打算隐瞒。
苍吉垂着头,“我一直跟踪谢公子,他先是在街道中转了一会儿,然后就一直在房顶看月亮,后来就去了醉人庄。”
“他确实去了醉人庄,不过……”
苍野迟疑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这醉人庄似乎十分包庇他,而且醉人庄阵法重重,看似进了某一道门,兴许就是出口谁又说的准呢。”
“真是精彩,”被泼了一身脏水,谢浅不怒,反而拍手叫好,“如此精妙的计策,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不过,苍野师兄似乎忘了一件事吧?”
然后也学着苍野的样子,迟疑着道:“福宁镇虽离长灵不远,不过,往来期间还要杀上十二个人,就是把这十二个人一个个挑出来,一刻钟都不够吧?”
苍野脸色涨红,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那栽赃之人,没过脑子,他竟也被牵连了。
谢浅啧啧称奇,“况且我身受重伤,自顾不暇,与她们无冤无仇,在这一刻杀人,我可还没活够呢。”
苍野尽量保持镇定,低头道:“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何时说过那些有的没的!”
眼见苍野也败下阵来。
有人却不打算人输,“就算如此,姜家数十条人命却是血淋淋的事实,难道不足以说明南山包藏祸心?”
谢浅冷笑,倒是很会避重就轻。
“这位宗主可曾想过,我被人陷害在先,那么南山是否也可能是被陷害的,如此妄下定断,是否有失仙门正派之气结。”
“你……”
“好了,”紫玄打断两人,道:“一切未水落石出前,暂且将两件事一并调查,另外,各位也严加看守,切莫再让恶人有机会得逞。”
此事其实已足够说明萧衍之事,定也是被陷害的。
但众人难得抓到把柄,又怎会放手。在他们而言,南山本就是魔头,无论如何都必须除之。
除非确实的证据摆在跟前,否则,他们只会视而不见。
谢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想要的只有长灵的承诺而已。
从里面出来,苏子雨和木雨两个已经等在外面。
“怎么样?”苏子雨问。
谢浅心中记挂南山的事,没有多说,只道:“回去再说。”
回去后,谢浅立即给谢寻然发了灵笺。
好在结果只是那些令牌莫名丢了,南山的人都平安无事,谢浅这才稍稍放下心。
一番折腾,睡下时已经过了四更。
谢浅仍旧睡意全无,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
现在背后之人,已经开始对南山下手了,之后怕是更加肆无忌惮。
好在一切都还在计划中,今日他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出去,谜底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今日唯一的意外是,夜夙。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刚一见面,便刀剑相向,谢浅苦笑不已。
“为什么不躲?”夜幕中,发出一声轻叹。
谢浅眉毛一挑,无声笑了,“你为什么来?”
“……怕你死了。”
夜夙始终给然感觉很冷,说出的话更是冷,但谢浅却没有一点凶手与被害之人的自觉。
因为,他是有根据的。
那时不闪不避迎下那一剑时,他在夜夙没看到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更多的是震惊。
就像人一直渴望得到一个东西,为此不停努力,久而久之,努力成了一种惯性,却忘了努力的目的。以至于结果突然而至时,更多的只剩惊愕,而没有满足。
加之一直以来对他的了解。
谢浅断定,他绝不会趁人之危。
所以感觉到夜夙逐渐靠近,谢浅丝毫不担心,反而狗胆包天的来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恨我了?”
夜夙最后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安静的就像在梦游,坐下后,便再没了声音。
“你还记得那抹邪灵吗?”谢浅缓慢的掀动着眼帘,“当时我急着回去就是因为,那东西竟然破了我布的结界。”
“将他除掉后,我便也因此病了数月,所以一直没能回来问你,明明日日想杀我,却不得不救,心里一定很煎熬吧?”
“后来我想,下次见你,一定让你刺上一剑,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一剑也要不了命。”
“不过,我这条命还得留一段时间,待我将一切安顿好,一定给你机会让你把仇报了,不过一定把神魂留下,这样,来生咱们就可以无仇无怨,做一对酒肉朋友,一起逍遥快活了。”
谢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自己都分不清是梦是真了。
这一晚,谢浅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演戏上,方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此时本该松懈下来的神经,却仍旧因南山继续绷着。
此时,却莫名的放松了下来。
良久听不到动静,谢浅以为夜夙已经走了,便问:“夜夙,你还在吗?”
黑暗中,夜夙似乎“嗯”了一声。
谢浅便默默笑了。
他单方面的想,这一刻,他们至少也算朋友的吧。
如此想着,后面的话便带了些“朋友”的色彩,“夜夙,你不必紧张,有这大阵在,他们还上不来。”
但此时的谢浅,甚觉混沌,甚至“离奇”,以至于后来把这些略有记忆却又说不清真假的感觉都归类在了“梦”里。
“梦里”,谢浅的话变得肆无忌惮。
听不见动静,就继续换下一个问题。
“夜夙,你为何现在才回?”
“……有事。”
有了回应,但答案不满意,于是继续。
“夜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醉云阁?”
若是巧合,岂非说明他们之间缘分匪浅,若不是,谢浅忽然狡黠一笑,
“夜夙,你是不是想我了?”
这回,谢浅连沉默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不要不好意思嘛,我就很想你,颜改说得对,你每日不来杀我一次,我哪里都不得劲。”
谢浅先是欢快,然后又恹恹的,“不过这回不行了,那东西狡猾的很,不把它揪出来,不知要死多少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谢浅已经半睡半醒了。
隐约听到夜夙似乎“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中,谢浅只觉伤口一阵阵疼,一会又一阵阵凉,不过凉的时候就不疼了,还很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梦到夜夙与人打了起来,打的刀剑叮咣作响。
谢浅一急,人也醒了过来。
但耳边却还在响,声音也更加清晰,谢浅瞬间清醒,就见两道黑影厮杀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是夜夙。
但显见,夜夙已经处在下风。
谢浅倏然而起,浮生也在刹那现身。
将刺向夜夙的剑,拦了下来,谢浅也被震的退后几步。
“你是什么人?”
谢浅厉喝一声,他更好奇的是,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
九天玄一阵就连他都无法破解。
难道此人一直隐藏在长灵?!
谢浅正自惊疑不定,那人却轻飘飘来了句:“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眼前人身高体胖,说出的话却尖尖的,阴阳怪气十分不协调,谢浅很肯定,他绝对没见过此人。
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剑术奇特,谢浅都有些招架不住。
难道这就是幕后之人?
谢浅闪过一丝念头,便不敢轻敌,就算如此,一番厮杀,还是让谢浅的伤势加重。
胸口渗血,殷红一片。
唯一令谢浅欣喜的是,一向手下败将的夜夙,或许是敌人太过强悍,进而激发出了某种血性,在谢浅渐渐招架不住时,他竟然安静的挡了下来。
剑势陡然提升了几个高度。
谢浅抓住难得的时机,立即布阵。
剑势不足,便辅以阵法。
很快,法阵发出金光,照在黑衣人狰狞的脸上,附着在他身上,如重重枷锁,将他牢牢困在当中。
夜夙闪了过来,扫了谢浅一眼,重新看向黑衣人。
“是他吗?”
兴许是拼杀的太激烈,亦或是映衬了谢浅身上的血,夜夙脸上虽毫无变化,双目却变的猩红。
谢浅也不确定,所以只有问:“萧衍是你杀的?”
黑衣人被困住,只要谢浅操控阵法,便可以置他于死地。
但,谢浅得到的回答,却几乎将他的心置在了死地。
但对面之人,阴沉沉一笑,说:“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我要你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哈哈。”
就在他大笑的瞬间,法阵一举被击破,两人皆被震飞了出去。
夜夙单膝跪地,手撑在剑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谢浅的胸口,已然看不出是否流出了新的血液。
这是谢浅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敌手。
但他并不惧怕。
死对他来说没什么,但,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身边之人!
“有何仇怨,不防说出来,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但你若敢伤害我的人,我便拼命也会让你把命留在这!”
“哈哈哈……”
“你的命我不敢兴趣,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让我变得像幽魂一样,我便叫你众叛亲离,哈哈哈……”
他狂纵一笑,就在谢浅准备以命相搏时,竟然闪身跳出了窗外。
短暂的空白,让谢浅想通了一件事。
他一直以为,所有的矛头,都是敌人为了使歼灭南山而来。此时却才醒悟,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让他和南山,而是……
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
谢浅冷笑一声,抬手,在夜夙身上设了一道禁制,“一会儿禁制解开,你便去找紫玄。只有紫玄与我合力,才能对付他。”
说完,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并没看到,被禁锢后,夜夙脸上脖子上瞬间青筋突起,额头因为剧烈挣扎而渗出汗珠。
只隐约听到一声压低的叫声,
“谢——浅!”
谢浅这才想到,他的小命,对黑衣人无用,但对有的人却是……
“放心,我不会死的。”
谢浅追了半晌,发现那黑衣人就像猫逗老鼠一般,并未急着离开。
最后,竟然停了下来,“要打个赌吗?”
谢浅也落地,“赌什么?”
谢浅问话时,手上已悄然将神魂抽离了出来,耳后的印记几乎要烧着了一般,谢浅努力压制着。
他对夜夙说的话不假,但等到紫玄赶来,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此时要想留住他,唯有此法。
黑衣人凝视着谢浅,“就赌,当你众叛亲离之时,他还会不会坚定的站在你身边?”
谢浅知道他说的是夜夙。
便只以为是他不解两人的关系,也不解释,冷笑一声道:“好啊,不过可惜的是,我还有机会看到……”
谢浅突然将神魂之力全部灌入浮生中。
“但你却看不到了!”
谢浅大喊一声,浮生陡然飞出。
无妄境的神魂,几乎有毁天灭地之力。
只见,夜空中,一道巨大明亮的剑光如星河一般划过夜空,所到之处,势不可挡。
但在看到黑衣人神情的瞬间,谢浅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与刚刚一样,他依然在笑,笑之前,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恐,亦或只是惊讶,他轻松的说:“没想到,还是那么强大。”
然而,就在谢浅以为他这次依旧可以逃脱时,
他却被剑光吞噬了。
直到最后一刻,脸上都还带着笑容。
以至于,让他觉得,此时的胜利不仅不真实,而且充斥着难言的诡异。
但谢浅连思考的力气也没了,颓然坐地,背靠着树干,双眼沉沉的闭上了。
不知多久,听到极其微弱的人声,原来是紫玄等人赶来了。
谢浅看着他面上绷紧的神色,轻轻笑了:“不必担心,死不了。”
谢浅视线缓慢的移动着。
最后在几人后面看到了夜夙,那道倾长的身影孤立在夜下,谢浅觉得他是在望着他,其实视线有些模糊,看的很不真切。
见他傻站在那,谢浅唤道:“夜夙,你来背我好不好?”
夜夙没有动,可就在紫玄又派了其他人来的时候,他又过来了。
他让谢浅的手环在他脖子上,没有背着,而是抱了起来。
动作很轻柔,甚至轻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而且一向温热的手,不知怎的有些凉,凉的谢浅忍不住缩了缩,一头扎到他怀里,一点不计较他的自作主张。
闭着眼睛,小声说:“夜夙,我没有食言。”
谢浅听不到回应,只能感觉夜夙的身体轻轻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