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忽然说顾青荷并非他的女儿,石壁两边三人均是大吃一惊。
顾青荷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倒在了徐忆君身上。
徐忆君见她脸色煞白,心中担心,又见她似乎并没有伤悲之色,反而更为担心了,一双眼睛再也不敢从她脸上移开。
善公子似乎也吃了一惊,竟露出了原声道:“你说什么?”
徐忆君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哪里见过,可是隔着岩壁,听不真切。
只听顾德道:“她是十几年前顾仁忽然带回来的一个小女孩,只有一岁多,他见我始终不肯取妻,便将她交给我收养,好让我老有所依。”
两行眼泪顺着顾青荷的脸颊掉落下来,“难怪父亲一直与我不亲近,原来我不是他亲生的。实际上,我与溪云山庄毫无瓜葛。”想到此,她忽地发现自己这些年简直可怜又可笑,不禁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立刻惊动了对面之人,那两人同时喝道:“谁?”
顾青荷却不答,只是盯着那道岩壁裂缝中发现来的微光。
徐忆君想,如果现在有把劈山斧,只怕她想要立刻将这道石壁劈开。
对面之人见没有人回应,又见四周并无藏人的痕迹,于是沿着声音的方向,善公子发现了岩壁上的一条细缝。
他慢慢走上前,对着那条细缝缓缓道:“你是谁?”
顾青荷深吸了一口气,也缓缓道:“顾青荷。”
此言一出,善公子和顾德都是一声惊呼。一时间墙内外四人都不说话,一片极静极静。
顾青荷紧盯着那道壁缝,面色冷峻,久久不语。
墙那边,顾德道:“青,青荷……”
顾青荷喝道:“住嘴!”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带恨,咬牙切齿。
顾德不说话了。良久,他才轻声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我不是你女儿,你要杀我,我岂能怪你?”
“我不会杀你,我怎么会要杀你……”
“够了。你派兵在虎头岭伏击我,我掉下山崖,如若不是元修逸救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在云阶月地,你又派人伏击我,如若不是徐忆君救我,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来。那一根根羽箭,射向我,顾……顾德,那些箭一支支闪着银光,都是真的!”顾青荷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顾德一声哀叹,良久才道:“我本意不是如此。”
“多年前我和忆君哥哥在溪云山庄找到了你,还以为你是被他们囚禁了起来,现在想来当真可笑。难怪那些人会听你的话,难怪你不肯跟我们走。因为你本就是和他们一伙的……”顾青荷忽然一声痛哭。
徐忆君见她哭了出来,这才放下了心,轻声唤道:“青荷……”
善公子陡然听到徐忆君的声音,似乎吃了一惊,沉声道:“徐忆君?”
徐忆君见他听出自己的声音,也道:“善公子,别来无恙。”
善公子却沉默不语。
顾青荷道:“是那王后娘娘让你杀我的?”
墙那边的顾德一声惊呼,充满惊讶。
“果然是她。她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替她卖命?”顾青荷见他不说话,又问道,“她就是那画像中人吗?”
顾德显然又是吃惊不小,讷讷道:“你既不知道,还是别问了。”
顾青荷一声冷笑,说道:“好。顾德,我只问你,伯伯他,他怎么样了?”
她听顾德又是沉默不语,悲从心起,说道:“不管我与溪云山庄有没有关系,顾伯伯都待我极好。顾德,他是不是也被你们害了?你说!”
徐忆君见对面的人不回答,说道:“顾先生,顾伯伯应该还在人世吧?”
对面之人不答,徐忆君继续道:“晚辈徐忆君就是当年那个同青荷夜闯溪云山庄的小乞丐。”
顾德道:“原来是你。”
“想不到前辈还记得在下。”徐忆君顿了又顿,继续道,“溪云山庄涉及到的秘密如此重大,在没有解开之前,你们又怎么会杀他灭口。前辈,顾伯伯并没有死,对不对?他现在在哪里?”
顾青荷听徐忆君之话在理,立刻打起了精神,侧耳听着。可是良久他们都没有得到回应。
顾青荷不禁十分失望,她冷冷道:“忆君哥哥,我们走!”
“青荷……”徐忆君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要走。
她说道:“忆君哥哥,溪云山庄涉及什么秘密我根本就不敢兴趣。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她侧过身,望着那岩壁,高声说道:“顾德,善公子,你们听着,虽我并非顾德亲生,可溪云山庄上下三十多口人,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顾伯伯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教我读书识字,徐爷爷和船公爷爷也是因为此事而死。我顾青荷根本不在乎溪云山庄的秘密牵扯到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血债血偿。你们听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替他们报仇。九锁连环扣就在我这里,”她又是一声冷笑,“是叫这个名字吧?”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顾青荷知道他们仍在听着,继续道:“有本事你们就来拿,我等着你们。”说罢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 徐忆君也跟着走了出去。
顾青荷想到外面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等着她,要杀她,只为了她身上的这个吊坠,心中凉透了。
她一转身见徐忆君正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他还受了重伤,心中又是一痛,说道:“忆君哥哥,对不起,将你牵扯进来。”
“你又在跟我说这种话。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顾青荷点点头,搀着徐忆君走到洞口,洞口的打斗声小了许多。
二人走了出来,只见遍地尸横,血染绿疆。
顾青荷脚下一软,难以相信,喃喃道:“都是为了它,都是为了它。忆君哥哥,都是为了它!”她说着从颈上扯下那吊坠,只想扔掉它。
徐忆君忙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道:“不可。青荷,你冷静一点。”
“如果当初我知道它是这么个祸害的话,我定不会拾起它。”
徐忆君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顾伯伯和船公爷爷愿意用生命来守护它吗?不,他们不是拿生命来守护,而是拿一生来守护。”
“你说得对。我,我方才……”她皱了皱眉头。
徐忆君道:“不怪你,突然知道自己肩负着这么多的东西,换谁都会慌乱。青荷,你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顾青荷怔怔地望着他,点点头,一颗突突乱跳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苦笑。
她说道:“忆君哥哥,你知道这一切后,是如何能承受的?”
“我一想到你就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了,护着你是我心之所愿,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更何况我要承受的远没有你多。青荷,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候选中了你,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面对它,应对它,最后战胜它。”
顾青荷本就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如今又被他的话所鼓舞,眼中神采又渐渐回来了,望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当年光华寺和溪云山庄的场景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忽然发现以往那种恐惧感不再紧紧包裹着她。
她点点头,说道:“谢谢你,你说得对。我们走吧,他们很快要来了。”
顾青荷想着徐忆君有伤在身,现在需要的是休养,说道:“幸好这赤龙山够大,能够轻易藏住两个人。可是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徐忆君道:“你不去找元修明?”
顾青荷神色黯淡下来,想到方才善公子所说,知道元修明也是处心积虑要揭开溪云山庄的秘密,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一般。
她虽然不相信元修明是骗她,却不由自主的怀疑他最初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
她摇摇头,说道:“等一切都弄清楚之后再说吧。”
徐忆君道:“我现在身受重伤,我怕我,我怕我护不了你周全。你在元修明身边也许会安全一点。”
顾青荷望着他,说道:“那就让我保护你。更何况,”她顿了又顿,又道,“更何况你都是为我而受伤,没有人比你更能保护我。”
徐忆君听罢心突地一跳,愣愣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神,话语中探索更多的意思。
顾青荷见他模样,微微一笑,转过头去,说道:“我们走吧。不然他们真的就要追上来了。”
徐忆君点点头,二人便朝山林深处走去。
徐忆君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很快他二人便找到了一处山洞躲避。他们怕被发现,都不敢生火,只是静静地坐着。
徐忆君在思索逃离这里的良策,而顾青荷却脑中思绪纷纷。
顾德的话在她脑中响起,她想:“难怪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找我要九锁连环扣,原来我不是他女儿,而他也从未真心待我。”
她又想到那幅画,不知为何这幅画在她脑海中一挥之不去。
“为何那幅画会出现在那里?出现在云阶月地的偏厅里?这南姜的王后娘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会知道九琐连环扣长什么样?为何我总觉得那幅画像中的人在哪里见过。”
她又想到元修明,和元修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脑海中,暗想:“他真的是为了溪云山庄才接近我的吗?不,他对我的真心我能感觉得到。可这真心有几分?他与我成亲,却为何又和安阳纠缠在一起?”
想到安阳,她又觉心如刀割一般,眼泪滚落下来,可能是太累了,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徐忆君听到顾青荷在轻轻啜泣,知道她这两天承受的太多了,心想她哭出来也是好的,便只在一旁默默守着。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顾青荷已睡着,山上阴冷潮湿,他们又不敢生火,徐忆君脱下长袍,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经历了这一切,他感觉顾青荷对他又亲近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时顾青荷只有他一人。
他见她睡梦中仍是皱着眉头,暗想:“她如今要承受这么多,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还未可知,我不想着如何帮她,却还在这儿女情长。徐忆君呀徐忆君,你枉为君子。”
如此想罢,他的心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定,望着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中所有的人和事一遍一遍在顾青荷脑海中出现。
元修明,安阳,朵恪,弟弟和婶娘;多年前她离开溪云山庄最后一晚,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替顾影白过生日。
忽然她梦到一人,那人正掩嘴而笑,那笑容如此熟悉,顾青荷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