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又灌了一口酒,在残破的院子里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捶胸顿足的,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像是在作秀一般,看得躲在庭院杂草堆的二人觉着好生无趣。
小清河哈欠连连地望向顾行昀,嘟起嘴:“还要多久,我困困,要睡觉!”
顾行昀摊手,无奈地摇摇头。
原以为是个隐世的得道高人,谁知是位浊世的贪杯客。
“咻”
一道白影飞过。
老翁忽然停住了声音,直追那白影而去。
显然,顾行昀也看到了,连忙提起昏昏欲睡的小清河跨上背上,追着老翁而去。
“在那边!”
背上的小清河闭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位为顾行昀指路。
“停下了!”
“叮~”
一道白光耀起,打斗声在前方传来。
“我家人的尸首在哪?”
“呸,你这老贼哪来的什么家人!”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我求你让我去祭拜祭拜吧。”
“你没这资格!”
女子声音很冷淡,却很有气势。
“叮”的一声,打斗声再次响起。
“原来这老翁也是沈家旧人啊,那姐姐好像也是沈家的,看来是老翁对不起沈家。”
顾行昀和小清河躲在远处不敢近前,小清河似乎还记着下午的那一敲之仇对着听不见的师兄开始自顾自地编起了她以为的故事。
“咦,那老翁竟然伤了那位姐姐。”
很快,一位白衣女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她飘然若仙,洁白的脸庞散发出淡淡神韵,一条玉臂露出,上面是一道细长的口子正流着血。
顾行昀和小清河不知是抱着颜值即正义的心态,顿时为女子报不平,恶了那老翁。
“沈德芳,你几次三番的来此作秀不就是想引我出来吗?你不就是想要那对天水镯吗,在这里假装什么慈祖慈父,真让我恶心?”
“妖孽,我不收你已是仁慈,再口出狂言休怪我无情!”
老翁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受了伤,颠颠倒倒的差点摔倒在地。
那女子呸了一口,满是嫌弃道:“真真是好不要脸,年少说出家,年老说归家,既已出家你又何来的家,又哪里来的亲人?你若想做那逍遥山中仙,现在不就随了你的愿?你要想贪那对天心镯只怕你没那命来拿!”
说闭,那白衣女子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丛林之中。
顾行昀此刻欣喜不已,追寻五载他终于寻得传闻中的修仙之人,就刚刚那活人化白烟怎会是凡间武功,分明就是修者术法啊。
“谁,出来!”
沈德芳冷哼一声,土块在脚下炸裂而开,条条裂缝蜿蜒顺势来到顾行昀躲藏的草丛前。
“前辈手下留情!”
顾行昀捞起小清河躲开,后边的巨石应声炸裂而开。
好手段!
比起只能强身健体的长春功和只能观半月气运的神眸强多了,这才叫神仙手段。
沈德芳看清来人,正是午后茶馆的对坐的那名少年。
“你们都听见了?”
顾行昀
“前辈可是传闻中的修炼之人?”
顾行昀有些激动。
五年前,顾行昀做了个奇怪的梦。
一位神仙,一本古籍,一对神眸,一方世界。
神仙告诉他,古籍、神眸、世界皆是他的赐予;可笑他当时还对着对方感恩戴德,以为是自己积攒了十世善人的气运可以在世界挥洒逍遥了。
谁曾想,一梦醒来,虽非黄粱一梦,但却是大梦后觉;睡在现世,醒来却不知身处何方。
“古籍、神眸、世界皆是吾赐予”说的竟是这个意思。
对方既然是神仙,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想必也得神仙之法。
再三思后,顾行昀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寻找隐世的神仙,寻到归去之法。
顾行昀遍访名胜数载未果,今却在市井之中相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求前辈教我!”
茶馆的那一幕,顾行昀就已经知道了这老翁的不同寻常;同样的,沈德芳自然也知道了顾行昀的非常之处。
沈德芳沉闷许久,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趣,我多年在市井布道他们却偏是不信,没想到你这小子竟不请自来。”
“凡人艰苦,昏沉逐利,不如来修仙!”
老翁饮一口酒,说一段事。
“那前辈的意思是说,你真就是传闻中修仙之人?”
顾行昀见对方口吻,颇有同道中人之味,自然欣喜不已。
“修仙还谈不上,我追寻了数十载也不过才窥得一隅,只谓‘异法’不敢称‘仙法’耳。”
说着老翁开始演化他的道:道德无物,画点成圆,始为太极终为无极。
又开始演化他的法:观天,观象,观人。
演化的过程中,顾行昀大致明白了他法中蕴理:天者无极,观天为观无极,无极就是我们所在世界的一个大圆,象就是大圆内所发生的现象,观象就是把这些现象不断的去归纳总结,人是这些现象的重要组成部分,观人就是观人心。
紧接着他又开始演化他的术:御风而行,化力为剑,以诀驭水,以符箓镇乾坤……
这些对于顾行昀来说就算得上神仙法术了,随便学一样都可以成为漫威超人了好吗。
“老师教我!”
顾行昀抱拳礼待,诚心求教。
“想必小友也身怀异法吧!”
老翁干裂的嘴唇对着酒壶饮下最后几滴酒,露出黄牙嘿嘿直笑,在茶馆之中他就看到顾行昀周身的气,那绝非凡间武者能拥有的。
“嘁,看来那姐姐说的没错,你就是贪图人家的镯子,现在还要贪图我师兄的功法,老不羞!”
小清河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挣脱了顾行昀的背溜了下来,指着老翁怒气冲冲道。
“这,这……我都说了不是……”
沈德芳可能对小清河有着天生的好感,非但没因此生气,反而近前欲作解释。
“你出家都几十年了,现在又回来干嘛?你敢说你没有贼心?”
小清河眸子清明好似能看透人心。
没贼心吗?
怎么可能?
修道几十载,突然有件能让自己一日千里的神物出现,自己能不起觊觎之心吗?
沈德芳自问,我也还是凡世人,可能也做不到吧!
“你看,师兄你看他犹豫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小清河看着自己揭穿了对方就屁颠屁颠地来向师兄邀功来了。
“老翁,那天心镯有何作用,竟让你也道心不稳?”
沈德芳此时有些惘然,开始续续说道:
“这世间的因果都在‘有’和‘无’之间。在他人看来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镯子,毫无价值可言;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件能水到渠成的宝贝。”
这是庄子的一种思想,这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是无用之用,对于他来说是有用之用。
老翁很隐晦的说明并暗自警告顾行昀,这是对他无用之物,别起觊觎之心。
顾行昀自然是听懂了,但是小清河却没听明白。
“哪有什么有用无用,世上怎么可能会存在无用之物。在你的眼中它对于他人是无用的,可你有哪里会明白他人心中镯子的意义呢,用处无大小,物有所属,你真的要横刀夺爱不成?”
老翁哑然。
面对小清河清亮的眼眸,沈德芳开始有点发怵,心里的那点虚伪的正义慢慢开始被这小孩无情地扒开,露出阴暗。
顾行昀也摇了摇头,八十修道未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