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妇身边有个婢女名唤芊薇,芊薇初入宫时本也在尚衣局当差,人很伶俐又惯会说话。但很有心气,不想在尚衣局熬瞎了眼睛,便偷摸偷摸将攒下的银子尽数给了蔡权,这才得已从尚衣局出来,有了在各宫伺候的机会。
芊薇在尚衣局时与一与名唤阿苏的绣女关系甚好。宫里的宫女黄门凡是有些脸面的,每月都能休息两天。这一日芊薇不当差,便到尚衣局去寻阿苏,两人每两月基本都会见一面,只因阿苏有个把守东阳门的同乡。
守门侍卫和黄门不同于宫女,在不当值的时候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而侍卫又比黄门优越,本就是干的看门差事捎起东西更为方便。
所以两人经常会托其带些银钱回去,芊薇虽与阿苏不是同乡,但好在就在隔村,也不算太远。
这一日芊薇依旧带上这两月攒下的月例银子来找阿苏,阿苏以往也会带上自己的月例银子一起同她去东阳门。
只是这一日,芊薇来绣房时,阿苏正在埋头苦绣。芊薇轻轻地绕转到阿苏身后,故意粗着嗓音蒙着阿珍的眼睛问道:“猜猜我是谁?”
“除了阿薇,还能是谁!”阿苏想都未想便猜了出来。
芊薇最善察言观色,这一看便知阿苏心情不佳,于是便小心问道:“我的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今日好容易得空瞧你,你也告个假,我们去东面转转?”芊薇所指的东面便是东阳门。
“我这手里还压着李充华送来的料子呢!本说七日后要来取走,如今已过去三日,你瞧瞧,我这才绣出了多少?”
芊薇知晓阿苏一向不是偷懒之人,一般都会在限期内完成,如此这般,定是另有隐情,便问道:“姐姐不防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你当日离开尚衣局有远见!如今这尚衣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苏抱怨道。
“姐姐快别这么说!”芊薇急忙掩住了阿苏的嘴,将她从屋内拉至了回廊,轻言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苏叹了口气说道:“前几日恰逢我手里的活做完了,李充华送来的活计便到了我手上。你说这后宫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想当初,我们只管制春夏秋冬四季之服和各宫妃嫔的晋位之衣。如今这宫里啊,甭管品阶高低都敢给你派活。”
阿苏喘息了一口继续说道:“还有更甚的,皇帝新封的那位胡承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皇上直接下令为她重制了五套新衣,用的皆是江陵来的缎子!为了赶制这五套新衣,整整三日啊,整个绣房里的人都未合眼!”
言罢,阿苏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交给芊薇,言道:“那东阳门你也去了几次了!刘大哥想必你已认识,这次我便不去了,你若去也帮我带去吧!这一来一去一个多时辰,我是真没那个时间!”
芊薇接过阿苏手中之物,心疼地抚了抚了阿苏的手,郑重地言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带到,还有,姐姐切要保重身体。”言罢便辞了阿苏向东阳门走去。
入夜的时候又到了芊薇伺候,韩世妇与她闲聊,她便将东阳门外之事剔除之外将这一天的去向尽数对韩世妇说了。
这韩世妇虽出生小门小户,但也是个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主,入宫这半月来,从未侍寝,如今又见胡元熙如此得宠,不免心急起来。主仆二人齐心合力开始筹谋,没几日宫中上下便尽知了皇上又赐胡元熙五套新衣之事。
韩世妇住于明光殿侧殿,最先得知此事的自然是同住明光殿主殿的王贵人。
香玫跪于脚踏之上一边为王贵人捶打小腿,一边言道:“这宫中妃嫔穿衣最有典制,御女每季两套宫服,世妇三套,承华五套……这胡承华可好,这才入宫就让皇上给他置办了十套衣裳,这都快赶上您了!”
“衣服而已,有什么好计较!若谁能让皇上每月能来看我两次,即便我把这些衣服都送与她又何妨!”王贵人半是心酸半是无奈地说道。
“贵人,您别说这丧气话!”香玫安慰道。
王贵人忽地坐起,直愣愣地看向香玫,香玫也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激灵,忙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王贵人忽地又泄气一般直直躺于榻上,言道:“罢了!说出来你也同本宫一样并不知晓!”
回忆突然被拉至十二年前,邺北攻打,眼见西启就要亡国,父母无奈带着她姐弟二人出逃。那时她年仅八岁,母亲领着她,父亲抱着弟弟,四人一路要饭从西启逃到南郡,原本以为南郡就能安生了,谁知南郡又发生内乱。
父亲空有一身才华,无奈身处乱世无处施展,后来西启归顺邺北,听说邺北皇帝是个明君,父亲便假扮成乞丐模样,趁着内乱再次从南郡逃往邺北。这一去便又是八年,母亲做尽苦力含辛茹苦把弟弟和自己养大,这时弟弟已长到十一岁,母亲耗尽了等待的耐心,便携着一双儿女前往邺北寻亲。
才知父亲已经得到重用,官已升至司空,父亲见母亲带姐弟二人来到京中极为高兴,但高兴中仿佛亦有一分担忧,父亲并没有带母亲直接回府,而是另立了宅院。听说父亲已经再娶,还是一位公主,母亲伤心至极,大病一场,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而父亲身体却越来越差,半年后便离了世,之后王贵人便不知何由被召进了宫。
“贵人!”香玫见王贵人愣在那里,不禁有些担忧。
王贵人被这一声贵人唤回了神,朝香玫摆了摆手,言道:“本宫累了,你下去吧!”
王贵人被召进宫时,先帝故去尚不到半年。众人都不知晓皇上为何会在孝期内,却将她召入后宫封为婕妤。
她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召入宫的妃嫔,虽如此,她的年纪却是宫里年纪略长的,只比温婕妤稍小。
她犹记得入宫那年,她十八,皇帝二十二,皇后和云贵嫔才十七,司马和崔婕妤也刚十六而已。
但即便入宫就被封了婕妤,王贵人的恩宠却一直极淡,她也释然,因为她也知晓自己既没有过人的容颜也没有过人的才华,唯有的便是那八年颠沛的生活磨练出的世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