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驿站就在城墙内的不远处，这里的辅治使显然比城外多了很多，他们拿着警棍，驱赶城外的饥民。情况稍微安定，秋时她们松了口气，来到驿站，把驾证给驿站站长王铁检阅后，便能够在这购买物资，给车辆检查、维修。

      “王站长，这草不够，能不能加点。”马槽里只有一小摞草料，踏雪泥不满地噗嗤着气，何琴在向驿站老板抱怨道。

   “抱歉客官，现在驿站里的草料不够，只剩这些了。”这位膀大腰圆的站长和气地说道。

   “但我钱都付了，总不能让我的爱马吃不饱吧。”踏雪泥暴躁地摆动起头，何琴在摸着它的头颅说道。

   “草料我们是真没存货了，这样，要不你多付点钱，店里还有些熟地黄，勉强可以给你的马充充饥。”王铁建议道，熟地黄是治马病用的中药，何琴在觉得也行，便同意了，然后老板便招呼伙计拿出半筐黢黑的熟地黄，让踏雪泥吃。

   “站长，为何会缺草料？”羚骥食用的是高原蒿草，这驿站里倒是不缺，秋时给羚骥喂食，疑惑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王铁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全被那群饿死鬼吃了呗，你们从城外来的，应该看到了吧。”

    想起城外的惨状，她们不禁感到后背发寒，疑惧地问道：“站长，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你们太倒霉了，不应该来的”王铁长叹道，他拿起烟枪，点燃旱烟卷，然后就吞云吐雾地讲起来，“霜霉病，知道吧，这疫病去年秋季闹起来，平野道的小麦几乎死绝了，舒纤郡、南海郡受灾尤其严重，咸经府那边调集了大量粮食来救济，让我们挺过了冬天，然后为解决春荒，同时减少运输损失，官家组织邻近平野道的郡县，对口援助，每月向道里受灾的郡县派发粮食。”

   “这是很正常的救灾举措，哪里出问题了？”浮沫皱着眉问道。

    王铁面色凝重，强压着怒气说道：“正月还比较正常，每家每户到救济署领取粮食，还能吃个半饱，但到二月，那些老爷说粮食不够，然后关闭城门，只给县城里的人发粮，把那些挨饿的农民统统拦在门外，半个月过去，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说完，他挥拳，重重地砸在木桌上。

   “怎么能这样？惹出这么大的灾情，还瞒报，按照惯例，是要全体问责，他们怎么敢的啊。”在驰道上除了鬼仙，没人提醒她前方有危险，那灾情肯定被隐瞒了，意识到这点，秋时气愤地脸都涨红了，喊道。

   “县级机构地盘小，没有有效的议会监督，所以很多地方都是地头蛇盘踞，我爹是这么说的。”浮沫捂嘴沉思后说道。

   “呵，那个肥头大耳的县长？捞够了钱，指不定现在在哪个国家快活呢，”

   “来得真凑巧，刚好赶上饥荒，”何琴在嘀咕道，他观察着街边的行人，他们虽然还不致饿死，但也大都浮肿，“王师傅，县城里的供给怎么样，还够吗？”

   “别提了，最近县民能领到的粮食也在减少，恐怕没几天县城也要暴乱喽。我提醒你们，趁现在驰道还没乱透，能走就赶紧走。”王铁善意地说道。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秋时三人互相对视，然后讨论起来。有两条驰道途径汴水县，一条是东西走向，一条是南北走向，经过商讨后，他们决定往北走，这样能以最快速度离开舒纤郡，到达云湖郡，听王铁讲，云湖郡的情况会好很多。

    商讨完，秋时、琴在整理好行装，便准备向北门走去。

    “王师傅，我看很多县民都提着包袱逃难了，你怎么办，要留在这吗？”秋时走前问道。

    “驿站里还有存粮，我们就守在这，等待救援了，你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王铁挥着大手，向她们告别道。

    “那行，祝你平安，毛师傅，驾车吧。”

    两条驰道交叉之处在东城外，距离她们很近，现在东城门附近人声鼎沸，挤满了逃荒的人。本来驰道上是禁止步行的，道旁的辅治使也在拼命劝阻，但灾民为尽快逃往别处，还是成群结队地涌上驰道，导致交通堵塞，让秋时这些驾车的人，没法通行。

    一时间，车辆、县民还有城外的饥民，混作一团，偷窃、抢夺、叫骂声此起彼伏，场面相当混乱。“该死，你们这群贼杀才，给我去死吧，”有队装饰奢华的车架被困在人群中，遭遇了胡乱的抢劫，然后有个满脸横肉的锦衣少爷从车厢里走出来，恼羞成怒，指挥驾车的两头黑犀牛，顶起角，不顾人群，直接在驰道上横冲直撞起来，刹那间，血肉横飞。然后，其他车辆纷纷效仿，让牲畜向前冲，随着连天的惨叫，混乱的人群迅速离开驰道，踩踏声四起，驰道畅通了，血流满地，秋时她们也趁机离开。

    秋时她们根据指示牌，向北奔去。驰道旁走满了灾民，眼睛盯着看驰道上富丽的车辆，但是他们也看到有群血迹斑斑的牧畜在开路，所以大都不敢上前阻拦，少数上驰道拦驾的也会被立刻撞飞，社会秩序，在汴水县，已荡然无存。

   “人间地狱啊，这是…”秋时坐在羚骥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崩坏的世界。

   “呵，人间本就如地狱，小姐见得少了，”比起秋时的反应，琴在要淡然得多，因为飞溅，踏雪泥的鬃毛上沾染了很多血迹，他正拿着绢布擦拭。

   “这话说的，琴在兄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男人。”秋时笑着调侃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啊，比起有故事，我更希望没故事…”琴在拿起酒壶，边喝边笑道。

   “欸，到了云湖郡，你打算去哪啊，等灾乱平息回舒纤郡吗。”秋时很想问寒屿道荡岩山究竟发生了啥，但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渴望，决定等到塍阳府时再去打听。

   “信马由缰，踏雪泥去哪，我就去哪，反正天地皆是我家。”何琴在潇洒地说道，然后又喝了口清酒。

   “琴在兄逍遥四方，真有漆子天地与我并生的韵味，小女佩服。”听到这玄虚的回答，秋时本来是想客套地夸赞他，可说出来就变得古怪了。

   “哈哈…”琴在尴尬地笑了几声，然后他们继续前进。

    夜晚，天幕黯淡，四围俱寂无声，沿着驰道走的饥民少了很多，秋时觉得稍微安心了些，便回到车厢休憩了，点燃松脂油灯，翻看起书籍来，平日里她都是看小说的，但这两天被搞得心中惶惶，所以看的是凌行给的防身秘籍。

   “领域？”秋时查看目录时，惊讶地发现秘籍里还教怎么使用元素领域，她连忙翻到那一页。

   “元素结阵，按照特定的排列，形成具备强大功能的领域，本书只讲授防御性的领域…”

   “护体罡气，特殊的领域，元素只限于周身附近…覆身罡气，俗称金钟罩，让元素通过全身各个穴位释放在体表上，形成附着全身的元素罩，优点是耗能低、无死角防御，缺点是特向防御不足…链式罡气，形成若干个元素环，围绕本身防御，优点是精神消耗少，易维持，能集中防御，缺点是缺漏会很多…”

   “八方领域，形似八卦，将元素按八边形排列，里外三重元素障壁，施阵后，领域可稳定存在一定时间，除上下外，可做到全面防御，对魂灵类能起到可观的阻挡作用，缺点是消耗大，难以随身移动…”

   “浮游领域，将元素微粒均匀地排列在身旁，并引导元素绕身转圈，形成雾罩，有怪物入侵时，让元素密集地朝其攻去，优点是密集且攻击性强的元素浮游，能产生不俗的伤害，威慑力强，但对精神控制的要求极高，制造领域的消耗也很大…”

   “回流领域，凝聚元素，形成波流，在体外按圆弧轨迹流动，最终流返自身，常见的有三瓣式回流领域，优点是范围广、元素回收率极高、精神消耗低，缺点是防御性差，大多情况下只能作为感知领域使用…”

    秋时在车厢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秘籍，何琴在骑着马，寒风萧瑟，透过车窗，厢内灯火橘黄，映出的侧影婀娜，他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在人世漂泊、孤独无依之际，能遇到如此佳人作伴，真是难得的慰藉啊。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打乱了琴在的情思，他清醒过来，想到刚才的想法，不禁羞愧地大笑起来，猛灌了几口酒，“江湖险恶，还是别把她拉进来为好”。

    车架稀疏了很多，原本拥挤的驰道变得冷清，琴在前进不远，猛然地，闻到一股微淡的血腥味，起初他不在意，毕竟在这附近饿死的人很多，但逐渐他惊疑地发现这血味是热的。道旁的土壤上躺着几具遗体，琴在叫住毛师傅，让他们先暂停，然后下马去观察。

    这些遗体衣物残破，但装饰不错，结合旁边掀翻的车架，应该是驰道上的过客。掩住口鼻，琴在拿起树枝翻动遗体，肌骨半软不硬，像是死后半时辰的模样，胸腔内的心肺被挖空了，肢体上有醒目的抓痕，值得注意的是，遗体内血液很少，变得惨白，地上残留有凝固的血迹。这些痕迹像是野外豺狼留下的，但如果是野兽，不会把血喝得如此彻底。

    “吸血，会是什么魔物？”灾荒之地，素来能给妖邪魔物带来绝佳的滋养，汴水县也不例外，但能吸血的怪物很多，血狼、血蝠、血灵、血魔等都行，线索有限，琴在拿不准是哪种。

    这时秋时好奇地凑了过来，但很快被强烈的腥臭味给逼了回去，站得远远地问道：“何兄，你发现什么了吗？”

    琴在检查完，不敢看她的眼睛，侧过脸对秋时笑道：“附近有会吸血的魔物，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啊，那快走吧。”夜色下，秋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身回到厢车里。

    不知为何，看着秋时离去的背影，琴在的脸猛地红了，心跳加速，这在二十多年里，还是头一遭。“好神奇啊”，他感叹道，然后从木箱里拿出羊毛剑袋，上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