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云汐泽(二)
程雪尴尬地笑:“我的画,你看不懂。”灵魂画手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女娲捏人时约莫有些偏心,捏她姐时认真仔细,给了她心灵手巧的聪慧;捏她时耐心耗尽,只不多不少给了她平平无奇的天资。
朱灏宇二人休息了一下午也恢复了精气神,这会儿子不见人影,两兄弟都是人来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的性子,不玩到子时怕是不会回来。
程雪去了一趟楼下,端着两碗馄饨上来时,徐杰已经把竹条裁成一定的长度,正用浆糊和细麻线把截取它们扎成花灯的骨架。
“要休息一下吗?”程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以免自己的汤不小心溅到他的白色绢布上。
小师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笑的像一轮弯月,“师姐先吃,我把灯扎好再吃。”少年有些犯中二,这是证明他手艺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将轻薄的绢布裁成符合他灯笼骨架的长度宽度,放灯上比划了一下,暗自点点头,‘很好,天赋还在,不愧是他。’接下来就可以作画了。只是,画什么好呢?
徐杰放下手上的东西,不自觉地撑着下巴发呆。
吃着碗里的,念着锅里的。程雪突然想起阿姐做的红烧狮子头,嘴里的馄饨顿时没了味。
不经意瞥到师姐傻乎乎地喝汤,无意识地砸吧嘴,他有些想笑,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师姐有时候也是会犯傻的小姑娘。
真像一只傻狍子。
等等,就画这个吧!
灵感一来文思如泉涌。
这会儿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程雪吃完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徐杰正在埋头作画,‘不是说画工不好的么?我倒是要看看,画成了什么天仙配。’走近一看却是一愣。
他画的不是人,而是狍子。
一只憨厚可爱的狍子蹲在草地上,倚靠着一丛灌木的嫩枝,身边是微风中摇头晃脑的青草,这只狍子还很讲究,竟用树叶编织了一只碗,盛了满满的浆果、蘑菇。它的身后是稀疏的树林,长长的树枝牵着身边的树友。
“这不是树,是树妖吧?”
徐杰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树精。”不是,这是多么抒情唯美浪漫的画风,她居然能看岔重点。
“意思差不多,”这长长的一条绢布,“是一幅画吗?”
“嗯,本应裁成六块做六角宫灯,但是为了节省时间,索性画在一幅画上。”
不远处还有一只狍子,懒洋洋地在卧在树下休憩,边上的灌木丛哗哗地摇曳着身姿,诱惑着它,它却完全不为所动,悠哉悠哉地晒太阳。
“连觅食都这么懒散,怎么长这么胖的?莫非这是它的天赋技能?”
徐杰听了忍不住发笑,低着头不让她看到自己弯弯的眉眼,“是,它太懒啦,所以脖子短。”
“就是啊,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
雄狍有角,长角只分三个叉,而雌狍无角,徐杰没好意思说那只矮小慵懒的傻狍子,其实是狍姑娘。
停笔待墨干,他总算是可以歇一口气,馄饨八成已经凉了。
端上手却发现碗是温热的,看了一眼仍旧怼在桌边看狍子的师姐,大抵是她用灵力加热的。
说来在玄霜林时她就是这么照顾慕师姐的,慕师姐明明一把年纪了,却仍像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做什么事都迷迷糊糊,师姐总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回家走丢,连夜里雨下的大了些,第二日一早都要跑过去看看慕师姐有没有被风吹跑。
他那时远远地瞧着,手里抱着的青竹伞将他的手勒出了一道道印痕。
“师弟,你是突发奇想还是特意选的狍子?”原来程雪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他的对面。
徐杰收起眼里的狠厉,抬眼时却是纯粹的温柔:“狍子好画,我素来手笨,画不得那精巧的人像,没得好好的姑娘被我画丑了,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程雪被他的话逗笑了,很快便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来你是有想画的意中人啊,说说看,是谁?师姐帮你把把关。”
这会儿她又好像抓到了重点,该说她聪明还是迟钝……“师姐想知道?”他的眼里有莫名的光彩,清澈的眸子里装着对面这个故作老成实则幼稚的人清雅的面容。
程雪却只以为是他想起了心上人。没想到平日里在玄霜林默默做事的小师弟居然也有意中人。“你不将她画在绢布上,是怕自己的画工不好,还是说,其实是想珍藏独享这份含蓄的情意?”
“就当如你这般想的吧。”徐杰没有说她猜的对或不对,反正他已经画上去了。
这盏宫灯用六根灯柱围成,上下各有六根直枨连接到中间,六面镶框,两侧及上下框均雕刻着流云纹,六根灯柱上下两头外翻,其上雕刻着盛开的木兰花,白色的绢布上画着远树和狍子,憨态可掬,灯柱和底部挂着青色的灯笼穗。
“真看不出来你手艺这么好,”程雪提着灯笼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我也过一把汐月仙子的瘾,欸,怎么没有放蜡烛?”
“本是想放蜡烛的,想想蜡烛终有熄灭之时,也不安全,”徐杰走到她身边,左手打开,用灵力包裹着珠子放进宫灯中。“不如放夜明珠。”
“这光,你在外面覆了一层薄纱?”
“是,夜明珠的光芒清冷,我不喜欢。”提灯的人是温暖的,光自然也是暖的。
程雪装模作样地评赏,“做工精细,花样独特,阁下手艺甚好。”
“得仙子夸赞,在下喜不自胜。”
夜深风凉,窗外喧闹渐歇,秋风吹来落叶,程雪才发现自己似是在师弟屋中待了许久,眼见着月上三更,另外两个师弟快回来了,看到自己在或许会不自在。“不早了,我先回屋了。”
“师姐,我送你。”
“送什么送,我就住你们隔壁,又不是山高水远的,”一打开门,却对上了朱灏宇二人,“你们回来了啊。”
“师姐好,”朱灏宇下意识地问候了声,回过神来后有些傻眼。
“嗯,早些休息吧。”程雪这个粗神经的直接回屋了。
门外的朱灏宇看看她的房门又看看自己面前的房门,“这,这……”
“这什么这,”朱浩坤推他进去,把门一关,屋里,徐杰已经收拾好做花灯的材料。也很简单,直接往储物袋里一扫就是了。
“徐师弟,”朱灏宇扑到徐杰面前:“她她,你你,你们?”
朱浩坤嫌弃地将他推到一边,直白地问:“师姐怎么在这?”
徐杰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一如往常般惜字如金,“师姐来看你们何时回?”
“哦,嗐,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师姐管的也太多了。”朱灏宇这个同款粗神经的,听了师弟的话后直接把这事放在脑后。
朱浩坤虽然意识到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在玄霜林时师姐也是这么关心他们这群师弟师妹的。
“不早了,我先睡了。”他简单的洗漱之后率先躺到了床的最里侧,免得重蹈白天的覆辙,从床上被这俩兄弟踹下来。
朱氏兄弟的睡相,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没眼看。
意识到什么的朱氏兄弟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扑向床。
“我睡中间!”朱灏宇直接跟木桩似的“吨”在床上。
“你睡个屁!你给我睡外头。”
“我不我就不,我已经睡着了。”
朱浩坤扒拉着朱灏宇的衣服,差点把他裤子扒下来:“你起来!”
徐杰冷不丁被八爪鱼似的朱灏宇抱了个满怀,下意识想给他一个过肩摔。
朱灏宇拍拍他的被子:“睡吧,小师弟,师兄在呢。”
徐杰、朱浩坤:“……你给我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