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高照率大军凯旋。
祝筠忙帮沈叔徜张罗茶馆的事,忙昏了头,直到前一天才得了消息,还是听送菜的农妇说的。
祝筠挑灯将府邸里里外外收拾个干净。翌日起了个大早,却不想赶到宣华门的时候,街道两旁已是人山人海。
约么朝霞散尽,远处隐隐传来鞺鞺鞳鞳的马蹄声,人群沸腾喧哗起来。祝筠踮着脚尖,朝城门的方向探头。
最前面的那个,人高马大,玄铁铠甲反射着耀眼的明亮,隔着十里长街就能让人拜服在他的威严气魄之下。祝筠睁大了眼睛,嘴不由地张大,心底的澎湃瞬间化作呼声震耳。
“将军——将军——”祝筠没有挤进前排,只能蹦起来招手。
至大军的马蹄踏入宣华门,人声鼎沸至极,祝筠的喊声很快被欢呼声湮没。将军朝右手边的百姓挥挥手,又冲左手边的百姓笑了笑,接着转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自己。
祝筠觉得不能白来一趟,一定要让将军看见自己。于是一路跟着大军的步伐,一边跑一边招呼将军。
百姓们也跟着将军向前移,毕竟瞻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种事情谁都不想错过。
被挤到后排有后排的好处,后排人稀疏,祝筠跑起来也快。祝筠是螃蟹一样横着跑的,注意力全在将军身上,未料身侧杵着个人,不留神就拱了上去。
祝筠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孔,就被捂住了嘴巴,拖到了小巷子里。
“放开我!”祝筠拍打着来人,喉咙里发出呜咽不清的呐喊。
“长安,是我!”
那人放开手,笑嘻嘻地转到祝筠面前。
祝筠定了定神,重逢的喜悦慢上眉梢,“冉大哥!怎么是你!”
一别经年,惊喜来的太突然。祝筠雀跃地扑上去,虽然铠甲有些硌得慌,但还是抱得紧紧的。
“瞧你高兴的,跟个猴子似的。”张冉把头盔解下,盖在祝筠头上。
“还不是一年没见,想你们想的。”祝筠晃晃脑袋,觉得头盔忒重,给摘了下来。
“啊呀,一年没见,你长这么高了。”张冉摸了摸祝筠被头盔压的蓬乱的头发,“刚才将军见你在人群里横冲乱撞的,担心你刮伤,让我送你回家。”
“啊,将军看见我了啊!”祝筠觉得心里暖的像团火。
“你也不看看谁有你蹦得高。”张冉比划的很夸张,就像祝筠方才蹦上天似的。
“嘻嘻,冉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胖了?你是不是打仗的时候偷懒了。”祝筠端详着张冉的脸问道。
“打仗累啊,累得多就吃得多,吃得多就胖得快,”张冉看祝筠捧着头盔费劲,就收回了自己怀里,“倒是你,在上京城养尊处优,怎么反倒瘦了?”
祝筠捏了捏自己的脸,“哪有,和从前差不多,冉大哥看差眼了吧。”
“或许是吧。嘿,长安,我跟你说,这回我跟着将军,可是立了功的,至少能封上百户。以后我就是张百户了。”张冉昂首挺胸,无比荣耀
“哇,厉害呀!”祝筠手舞足蹈地赞叹。
“老周也立功了。将军说虽然不至于升作副将,但校尉的级别是会往上升的。”张冉又道。
“那将军呢?将军会有封赏吗?”祝筠紧追着问。
“这就不晓得了,”张冉想了想道,“将军本来就是一品大将,最多赏个封号吧。”
“啊,将军原来就这么厉害啊!”祝筠惊道。
“不然你以为呢?”张冉撇撇嘴,将祝筠拎回府。
祝筠为了让将军进门就吃上热腾腾饭,甚至没让大宝回家看娃。大宝打赌说将军不会回来吃饭,祝筠不信。
“将军一会儿回来吃饭吗?”祝筠问张冉。
“不吧,他先得进宫面圣。”张冉说。
“将军中午回来吃饭吗?”祝筠又问。
“当然不,陛下肯定留将军在宫里喝酒。”张冉回答。
“你瞧,我就说吧。”大宝端了几碗面来。
“那将军晚上会回来吃饭吧。”祝筠趴在桌角问。
“谁知道呢,我又没生得一双千里眼。”张冉满心欢喜地吸溜着面条,同时不忘夸赞大宝的手艺,“好吃,是我想念的味道。”
祝筠的欣喜劲儿愣是撑着他等到了深夜,张冉起夜时才发现傻猴子搬了张摇椅候在西院门口。
“将军怎么还不回来。”
“这会儿都没回来,今晚必不回了。约么是将军喝大了,宫里给送回侯府了吧。”
祝筠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怅然回房了。
一夜好梦,祝筠心情也平和许多。厨房里备好饭菜,祝筠提着扫把收拾院子里零星的落叶。
“嗒嗒——”街上传来马蹄声,祝筠竖起耳朵,然后开门声随之而来。
是将军!祝筠撇下扫帚,飞奔到前院,果真见换回便装的将军风尘仆仆踏进院子。
“将军!”
祝筠本能的想扑上去抱住他,可见着将军枭鹰一般的眼睛,忽然又怯生生地站住了。
倒是高照一把薅过祝筠,揽进怀里。
“高兴的劲儿昨天都霍霍光了,今天这么矜持。”
“唔。”祝筠顿时觉得脸热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贴近将军胸膛的温度,还是自己脸羞红的烫,大概这就叫近乡情怯。
“高了。”高照的手在祝筠头顶比量着,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满意地摇摇头,“怎么瘦了?”
“想将军想的。”祝筠撇撇嘴,蚊子般的声音哼唧着。
“你说什么?”高照是真没听清。
“将军这次回来,还走吗?”祝筠直起身来问。
“应该不会留太久。戎马一生是我的归宿。何况北有强燕,虎视眈眈的盯着,带兵打仗不能懈怠。”高照很认真的回答。
“那下次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祝筠鼓起勇气问。
“你?干吧得跟瘦猴子似的。边塞的风会把你卷跑的。”高照搓着祝筠的脑袋笑道。
“不怕,风大时我背块石头。”祝筠灵光地回答。
“背石头得力气,有背石头的功夫,还不如放开肚子多吃点。”高照回手搭在祝筠的肩上,揽着他肩膀一起回屋。
将近一年的时光没有回府,宅子还是当初的模样,就是前院变成了花圃。
“上京之中可有人为难你?”高照关切道。
祝筠笑眯眯的摇着头,“谁不知道我是将军的管家。而且侯爷也不时照顾我一二。”
“明德呢,我记得出征前他住这儿。”高照看向后院。
“他上个月还在,突然有一天就收拾走了,问他出什么事了也不说。”祝筠道。
“由他吧,”高照看向祝筠,神色蓦地严肃,“我昨日留宿侯府才知你在江北摔断了胳膊,北山矿石的事本该朝廷的人解决,实是难为你了。以后万不可那般冒险。”
祝筠脑子里一时间涌出好多不得不去理由,但见将军一脸严肃的关心,只喃喃道,“知道啦。”
大宝端上酒菜,张冉闻着饭味起床,周凌安置好马匹从后院穿到前堂。祝筠兴高采烈地布置碗筷,将军府邸的人终于又聚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