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燕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周大夫人安！”
周大夫人眼皮不抬：“你要见琛儿？”
江云燕吞吞吐吐地问：“我可以见见吗？”
“他不想见你。”
这五个字像一只瓶塞，塞住江云燕的心肺，她叫起来：“不、不可能！”
“江大小姐，你信不过我？”周大夫人逼近两步，“就因为与你见面，他万劫不复，周家蒙受奇耻大辱。”
“啊，周夫人，你？”
江云燕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她以为，三堂妹不在了，周宝琛对自己一往情深，应该会劝说父母上门商议婚事。
万万没有想到，他不肯见自己！
江云燕极力控制自己的失态，委婉哀求说：“夫人，求你，让我见见他。”
“你还想再害他一次？”
江云燕无力辩解，眼眸微闪，掠过周大夫人的脸。
事情僵持了，怎么办？父亲两次受挫而返，难道自己也要受辱而归？
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江云燕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我错了！我虽然爱他情切，可也不该不把控自己，以致牵累他！夫人您原谅我，成全我们，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呵，大爷说的真对，这小贱人果然跪了！周夫人仰头回应：“你要报答的不是我，是整个周家！你既然知道错了，事已至此，若还有什么要商量的，叫你父亲再上门来！”
江云燕喜出望外：“谢夫人！”
“回去吧！”周大夫人说着挥挥手，转身走了。
周大夫人转过照壁，就见儿子拄着拐杖，在正厅门口东张西望，见母亲走回来，就赔笑着问：“母亲，燕妹妹走了？”
周夫人见此，更加不喜，板着脸说：“回去了，叫周大爷第三次来，商量亲事！”
“谢母亲成全！”周宝琛深深作揖，跟母亲回到厅里。
周大爷坐在正座上，俨然喝茶，周夫人走到他身边说：“果然不出大爷所料，那江云燕到底认错了！”
“算她懂得审时度势。”周大爷沉吟着说，“虽说琛儿入京考试须得江家提携，但也不必低声下气。若一开始便得了势，今后求他们时就不容易了。”
周宝琛秒懂：原来父亲亦有联姻之意，现今只是想让江家低一头，将来好说话。
周大爷又对儿子说：“我有话在先。之前竟不知那个刑克父母，才应的亲事。若早知，肯定订的是现在这个。如今被你俩弄得一败涂地，只能尽力弥补罢了！虽如此，现今这个也不是好果子，你可千万别落了下风。”
见儿子要争辩，周大夫人就将往他外推：“先回房去歇着吧，记得上药。对照你和她交往的前前后后，好好想想你父亲的话。”
周大夫人目送儿子蹒跚走出厅门，再回头看一眼丈夫，微微叹口气。
周大爷也就一个独子，后悔昨日打得重了，看看他对江大小姐也确实有情，因此江有仪带中人第三次找来时，脸色就和缓了许多。
既然这门亲事颇不光彩，那些太张扬的礼节就免了。只等个黄道吉日，请十几桌关系最近的亲戚吃餐饭，规模不大不小把该办的办了。
江有仪免不了报给京城的两个弟弟，只说周家提出改聘燕儿，后院那个闹了一回，投河死了。
三弟江继仪回了几个字：“劳烦兄长了。”
三弟妹牧裕县主说，已托人带回一套昂贵头面送燕儿。
依然是二弟啰啰嗦嗦，在信中讲了一大堆：“后院那个这样倒好，迟早的事。县主知道了心情一下子轻松，要不是这次订亲不太光彩，不然她都想顺便回来省亲了。将来鹊儿的婚事把好关，正正当当选一门好的，难说县主到时就回来了！”
江有仪陡然生出一股自豪，一扫连日来的晦气，走起路来腰板也直了。
只是找了几个先生，都判根据八字，喜日子当在两个月之后。
江府有点着急，周府倒不急，就连当事人周大公子，冷静下来想想父母的话，回忆与江云燕的交往始末，也觉得她心思确实不够单纯。
因此，当江云燕又像以前那样，托人递来小诗时，周宝琛回应就有些冷淡。
这一个个的，都护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完全没有人想到过，那个无辜被伤害，绝望跳下牛牯湾的小女孩。
除了祖母和青芽。
祖母自是将青芽带回墨香居，以防她被卖到别处，或者打发嫁人。
青芽难舍故人，时常回梳柳院打扫，竟收拾得与从前没有区别。
不再提。
再说回那个清早，笊篱城城西码头，第一班航船正在上客。
因为太早，乘客并不多。
船管对着码头上的台阶望眼欲穿时，只见城门处又出来三个人。
一个老者，山羊胡子，扎腰长袍子，折叠披肩纯阳巾，慈眉善目的，手里拄一根竹竿，竹竿上的条幅卷起来，看不出名堂。
两个小孩，一个十四五岁，胖胖墩墩；一个瘦得像猴子，右手提的大包裹大概很重，他的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脚步也一脚深一脚浅的。
船管心一松：这小的瘦是瘦，看身高必须买票。
他只看见白花花三两银子走过来。
旁边有乘客认出，连忙招呼：“韩半仙，您也走啦？”
韩半仙听到，圆脸一笑：“回去了。”
乘客又问：“家在哪呀？”
“太原。”
“好远喔！要转几次船？”
韩半仙将乘客的问话改了语气，再发还于他：“远。要转几次船。”
说着点点头走上搁板，问船管要了个单间。
他身后两个，大约是他徒弟，不说话，很乖巧跟着。
师徒三人走进单间。
“哇，出来了，自由了！”
漓豆关上门，将包裹往地上一扔，长开双臂，在狭小的船舱里转了个身。
韩牛栋则一头扎在坐榻上：“困死了，天没亮就被扯起床！下一班不行吗？客栈的床多舒服。”
漓豆跃到他身边，小声说：“做大单要不要？”
“要。”
“梅妻鹤子要不要？”
“要。”
“娶个美娇娘要不要？”
韩牛栋睡意都没有了：“没、没想过......不要！”
“那，我们给师父找个美娇娘吧？”
漓豆心情太好了，得意便忘形。
“咳咳咳！”韩半仙咳嗽起来。
漓豆转头见师父似乎有些脸红，扮个鬼脸，将包裹里的蒸饼和笊篱春摆到小桌上。
航船缓缓驶离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