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弟弟吃得是什么?”小阿洵看着阮德妃手中那碗乳白色的花生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花生酪,儒儿弟弟最是喜欢,阿洵要不要尝尝?”阮德妃示意一旁的婢女自食盒中取出一碗花生酪,递给阿洵。
阿洵双手接过那碗泛着香气的花生酪,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花生酪的味道,细腻顺滑的口感瞬间打开了小阿洵的味蕾。不多时,阿洵便将一碗花生酪尽数吃个干净。
“好吃吗?”阮德妃看着阿洵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禁露出笑意。
“好吃。”阿洵乖乖点点头。
“阿洵以前没吃过?”阮德妃很奇怪,像花生酪这种宫里常见的吃食,雪苑也应不会少才是,可为什么这个被陛下放在心间上的小王爷竟然从未吃过?
阮德妃虽得师沐寒宠爱,可她毕竟入宫不久,雪苑因师沐雪之令从不备任何与花生相关吃食之事她更是无从得知。
“主子,开宴了。”偏殿外一个婢女小声地通传。
“咱们走吧。”阮德妃一面牵着小阿洵,一面牵着小亦儒向正殿走去,这一刻,她还不知自己的一碗花生酪将会惹下多大的麻烦。
“母亲。”小阿洵一进殿内便跑到师沐雪身边,嘴角还残留着没有擦净的花生酪。
“小馋猫,是不是去抢弟弟吃食了?”师沐雪拿出手帕,轻轻拭去小阿洵嘴角的残炙。
“母亲,舅母带来的花生酪甚是美味,阿洵很是喜欢,改日母亲也做给阿洵吃好不好?”
师沐雪的手停在半空,“你说你方才吃了什么?”
“花生酪,阿洵吃了一大碗花生酪。”小阿洵笑嘻嘻地用双手夸张地比划着。
师沐雪心中一惊,忙对身边的兰心吩咐道:“快去请赵医女。”
师沐雪口中的赵医女本名赵嬛,乃是太医赵冷延的远方侄女,赵冷延的一身医术便是师承赵嬛祖父赵古亭。赵古亭曾任大梁太医令,却因卷入夺嫡之争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当时赵冷延已自师家军中效力,为报叔父授业之恩,貌似护住赵古亭唯一的孙女赵嬛。
赵嬛自幼聪颖,又常受祖父悉心教导,因而小小年纪便已有了不俗的医术,赵古亭死后,赵嬛变得郁郁寡欢,除了跟随叔父赵冷延学习医术外,几乎没有其余任何事情能够唤起她眼底的光。
师沐寒曾属意封赵嬛为宫中女官,侍奉陈玉嫣左右,可这丫头不惜抗旨也不肯入宫侍奉。师沐寒深知赵嬛身世,倒也未再相逼,直到师沐雪搬入雪苑,赵嬛才奉旨来此侍奉。
尽管师沐雪乃齐国长公主,而小小年纪的公孙洵虽不自知却已是王爷之身,母子二人是妥妥的皇室,可即便这样对于雪苑和这对母子,赵嬛却并不抵触。师沐雪虽从未说过什么,可她的种种表现却让赵嬛明白,这位长公主同自己一样,恨极了皇权富贵,只愿平淡一生,安稳自在。
兰心去请赵嬛的间隙,师沐雪始终紧张地问着小阿洵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小阿洵困惑地不住摇头。阮德妃心中更是不停地打鼓。
“怎么,阿洵是吃不得花生酪吗?都怪我大意,也不曾问问。”
对于阮德妃的善意,师沐雪并没有过多的理睬,直到赵嬛匆忙进入内殿,师沐雪才急急起身,请赵嬛为小阿洵诊脉。
赵嬛半跪在阿洵身前,右手三指搭上了阿洵的脉搏,小家伙脉象平稳,并无异常。赵嬛起身,转身问道:“夫人可是见少爷哪里不舒爽?”
“他吃了花生酪。”师沐雪的话让赵嬛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吃花生酪怎么了吗?”
“阿洵吃花生会有风疹之症。”
“哦?”见师沐雪说得如此笃定,赵嬛不由得更加疑惑,她转身再次查看了阿洵的状况,却并无半点风疹之症的迹象,何况自这小家伙出生后,自己便自雪苑伺候,他若当真会因花生而生出风疹,自己又怎会不知。
“不知夫人为何这般笃定少爷他食不得花生?”赵嬛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就是食不得,他父亲食不得,叔父食不得,祖父食不得,阿褚曾告诉我,公孙家的所有子孙都食不得花生,阿洵他……”说到这,师沐雪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种可能,一种她曾在心中怀疑过却始终不敢去想的可能。
师沐雪转身看向兄长,却发现师沐寒的眼神在闪躲。
“哥,你是不是骗我?”师沐雪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师沐寒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却把脸转向一旁。
师沐雪心中的某种信念轰然倒塌,六年前陈国皇宫的一幕幕再次涌入脑海,那些被阿洵治愈,几乎快要忘掉的记忆顷刻间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一切好似就发生在昨日,结痂的伤疤在这一刻被连皮带肉地再次拨开。
师沐雪越过赵嬛,一把将阿洵拽到身前,她发了疯一样地拉扯着阿洵,“你怎么能吃花生酪,怎么可以?不可以!吐出来,吐出来!”师沐雪不住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阿洵,她狂暴地掰开阿洵的嘴,用力地去抠挖阿洵的喉咙。
眼前的一幕,让在场之人皆是心中大惊。师亦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一个箭步便冲到姑母面前,可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疯狂的师沐雪自阿洵身边推开。师亦允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姑母竟是那么陌生,生在深宫的师亦允并不知道,一个人即便她平日再柔弱再仁善,一旦发起疯来,都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澜月轩内,师沐雪的怒吼声,阿洵无助的哭声,众人的惊叫声以及碗碟的破碎声终于在阿洵吐出那口夹杂着血丝的花生酪后归于沉寂。
“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师沐雪欣慰地看着阿洵,可那眼神却让阿洵感到害怕。阿洵退到师亦允身后,眼泪还挂在眼角,可他不敢哭,他怕看到母亲发疯的模样。
“嬛姐姐,劳烦你给阿洵瞧瞧。”师亦允小心翼翼地将阿洵护在身后,生怕姑母下一秒又发起疯来。
赵嬛将受了惊的小阿洵带到偏殿,刚一关门,阿洵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赵嬛自幼看着阿洵长大,心中怎会不疼,她轻轻抚了抚阿洵额头,柔声安慰道:“阿洵别怕,夫人她……只是生了一种小病,嬛姐姐很快就能把夫人治好。”
“真的?”小阿洵眼角挂着泪,却马上停止了哭泣。
“你相信嬛姐姐吗?”赵嬛笑着看向阿洵。
阿洵用力地点点头。
“那好,姐姐先给阿洵看一看好不好?”
“嗯。”
“哪里痛?”赵嬛有些心疼地问道。
阿洵犹豫了一下,小手轻轻指了指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