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你得看家。”

“嗷呜——”光狩前爪扒着塔西亚的膝盖，努力了一会儿才人立而起，两百多斤的质量直往主人身上靠。

塔西亚堵在门口，毫不退让。

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光狩晃了晃身子、恢复骇光诡狼的状态。爪往地上点了几次，片刻一只一模一样的影子光狩就站起身，两只大狼都垂着舌头、巴巴地看着他。

“分影。”塔西亚摸了摸那只影子光狩：不接触之下肉眼确实难以分辨，只是看门附带骗过家人也差不多够了。

何况这回前往地上，加上护送委托，如果不带光狩、孤身前往，以他如今从二阶牧妖人跌落的状态实在有些冒险。

灵魂交流了片刻，计算出分影战力在原体七成左右后塔西亚放下了一半的心。瞄了眼里房地上还呼呼睡成一团三人，他随手在门板上抹了条语音信息，将光狩收进妖物空间、便出了门。

离水站不是什么繁华站点，到最近的地面电梯开车也得花一个小时。随便找了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塔西亚又把光狩提溜了出来，拴好绳往对方背部一坐、点上根烟。

“常速。”脑内描了一下地图，叮嘱好哪儿能走哪儿不能进——蓝区是禁止任何人动用天赋的，光狩这类妖物也得戴嘴套。

虽然狼族的脊背承重比较一般，但以塔西亚的质量几乎构不成什么阻碍。

光狩神气十足地“嗷”了一声，难得畅快地撒腿狂奔起来，爪下本就分明的光影越发炫目，仿佛地面只是轻轻掠过的水波。

一路横冲直撞，要不是塔西亚拉着绳、指不定这满速的肉弹战车又得糟蹋了什么东西。

浮光掠影，这种状态下骇光诡狼的速度几乎能比平时高出五成。可惜光狩的体力维持不了太久满速奔逐，再加上绿区满天飞的管道和崎岖路况，抄近路也得半小时才能到。

倒是看见半空中偶尔会有人影掠过——飞行总比两条腿快不少，如果……

摇了摇头，他掐断思绪，发梢摩擦大衣发出轻微的簌声。

如今的飞行能力相当常见：且不提很多牧妖人的本命妖身往往会朝拥有飞行、深潜、钻地等功能性进化方向进行基因扬升，仅类似的武装都比比皆是。更有甚者直接对肉体进行改造，尽管比不上牧妖人的本命妖身、但足够使用。

如果没有那次变故，他原先也有一对锋锐暗泽的鳞翼。

——在没有法律、掳掠之风盛行的地上世界，未成年孩子能有一块相对平静栖身之地、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狩猎了一天，他摸黑返回自己熟悉的那个废墟角落：地窖口相当狭小，没有配对的定位器根本无法发现。

拉开门没下行几步，攥着灯贴、姿态端庄的孩子一如既往站在楼梯上等他回来——单薄而少见的白发白眸，就像晦暗污浊的尘世油画上一抹突入俗世的亮色。

“梅伦德斯，情况如何？”

“和以前一样……这附近连路过的人都没有，很安全呢。”少年轻声道。作为最早被收留的孩子之一，梅伦德斯很清楚塔西亚的性格、即使对方不答话，也接下去说些今天孩子间的趣事。

一如既往，让他放松了警惕。

若非莫娜拼命发出的尖叫，以最快反应速度他也很难勉强躲开了粘液。

双翼张开、龙角成形。塔西亚下意识将梅伦德斯卷进那双宽阔有力的鳞翼间，他看着自己捡回来的三四个孩子被逼在墙角，四溢的杀气直逼地窖里脱去隐形武装的入世者。

二阶初级道法师兼低级牧妖人，二阶低级塑械人，剩下一阶的那仨不值得关注。明白前因后果的瞬间，他已经直接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领头的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在那个拿刀的塑械人狞笑着、手伸向莫娜的刹那，他一枪就毫不犹豫开了出去。

一对二、唤出光狩勉强缠住其他人，黑森林组成的壁障护住了剩下的孩子们。塔西亚刚猛烈扇动龙翼，准备把梅伦德斯也丢进黑森林防护后时，左翼突然脱力倾斜让他失去了平衡。

“抱歉了，兄长。”

作为本命武装的银匕深深没入翼与背部交接处，那唯一一块柔软、未覆鳞的皮层，斜刺到几乎将整只左翼切开大半。梅伦德斯很清楚、即便对方完全不防备自己，这一击也只有捅进最脆弱的部位才能成功。

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是他离地窖门最近、而那几个入世者无法直接攻击到的地方。

肱骨和肩胛骨间的缝隙被整个划开，早在殷红洒落在地前，梅伦德斯已经消失在地窖入口处、分毫不染此世狼藉。

游猎的入世者们很清楚谁才卖得动价：既然已经威逼利诱了一个小的将目标骗进了埋伏，对方逃走对他们而言就像溜走了条没肉的泥鳅，此时专注于对付大鱼才是要紧事。

没时间产生多余的情绪，巨足蜈蚣趁他踉跄的片刻已经冲来，那对口钳狠狠咬住几乎被割断一半肌腱的鳞翼尺骨、整个躯体剧烈扭动！

“嗤咔、刺啦——！”

半边的龙翼被硬生生拔掉，血肉泉涌而出。塔西亚却连声都没吭，收缩的尾骨尖端如同蛰针、节节绷紧，猛然扎出！

“啪沙。”

尾骨打穿甲壳、在巨足蜈蚣身上开了个洞——可惜不够致命，脊椎般的缘齿勾住虫肉往外一扯，借反作用力、他快速朝旁退去。

道法师酝酿的焰鸟在烧毁几层纯黑壁障后被子弹打灭，地窖狭小、黑森林的妨害效果严重下降，但足够塔西亚几秒内移动到那个敢拿孩子威胁他的塑械人背后！

塑械人也不是白痴。生死关头，他手里的长刀精准地向后丢出、连本命武装都来不及在意，自身迅速扑向同伴的位置。

挥动单翼强行挡下锋刃，长刀扎穿了鳞片、被死死卡在掌骨间。锋利修长的龙爪向对方头颅追去：这个距离足够他将对方的脑袋捏碎。

“哗啦！”

一层透明的能量护罩陡然出现，尽管在面对物理形式的攻击时几乎顷刻间便破碎，但同时也形成了强烈的震颤力。

防护型震退护壁障，一次性武装。猝不及防下、这几秒足够对方逃脱，可惜素来谨慎的塔西亚自然不会遗漏这种情况。

虽然壁障的隐匿性和震颤效果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但杀招本就不在于龙爪！

膨大的骨尾发出“咔咔”的绞动声，骤然扭转方向从上而下扫落，以最暴力的方式将对方整个砸成肉饼！

不最快速度解决掉一个二级入世者、他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刚刚完成击杀、还没来得及退走，从地下暴蹿而出的巨足蜈蚣居然都不避开上一秒还鲜活的同伴，张口要将塔西亚和尸体都咬进腹中！

火光从后袭来，骨尾不得不腾出来将之抽灭时，塔西亚瞬间作出了决断。

箭步上前、直接将龙翼塞进对方口器中阻止了进一步的扑咬，他把枪管按在对方脑核处甲壳的位置上连开两枪！

“砰啪！”

幽兰击穿了坚硬的虫甲后猛然炸开，一大片被扯碎的皮壳与肉块直接掀飞、恶心的虫液像胀裂的污水管那样喷出来，几乎能看见枯黄的脑核在里头蠕动。

“咔吱——”

巨足蜈蚣的战斗素养也不差。即使脑核都被打露了出来，它还忍痛硬是没张口嘶鸣，干脆将嘴里的龙翼咬成了两半！

……

即使一对二情况下还勉力击杀了塑械人，光狩也拼着重伤咬死了两个同阶的入世者，但开打就受重创的塔西亚最终仍没能战胜那个道法师。

埋伏成功还被对方连续反杀三人——甚至其中一个还是二阶的塑械人。那毫不动摇的杀意下、虽然塔西亚因为双翼被撕去的持续大量失血几乎动弹不得，入世者们还是给他上了强磁铐才和其他孩子们一起一股脑塞进笼子里。

身心俱疲。他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微微闭眼，先止住伤势。

龙翼，龙族的特征器官之一。而诸如此类本命妖身特征器官的数量、是牧妖人妖身最直观的战斗等级，简称为妖征，像塔西亚的黑森林龙、就能称为龙征。

一阶三征，二阶六征……以此类推，妖征的具体形貌完全由牧妖人在灵图腾的基础上自由发挥。但一旦被毁，绝难修复！

双翼是塔西亚晋升二阶时最先塑造的龙征，重要性不言而喻。齐根断去，背上还有深可见骨的创伤，他牧妖人等级被直接打落回了一阶巅峰。

能听见莫娜撕心裂肺的哭声，奈里尔一边咳血一边努力安慰最小的她。窸窸窣窣的声响则是拉米瑞斯挪到了自己边上——强磁铐限制着，塔西亚没法去看对方表情。

“哥……”拉米瑞斯声音哽咽得厉害，性格颇为懦弱的他根本不敢看眼前被血浸透了的躯体，“你，你还……还好、唔，吗？”

“没事，帮我上下药。”听起来不像是安慰，但他本就不擅长这个。

拉米瑞斯也没再说话，他只感觉到背后传来药剂的粘稠，还有因为动作的颤抖而轻重不一的触感。冷风从缝隙间渗进来，很快涂药的部分就传来阵阵冰凉。

地窖潮湿，这两个阳大寒雨季，偏偏奈里尔和梅伦德斯身体虚弱、莫娜也向来畏寒。每次睡前，他都会展开龙翼盖着几个小家伙。

失血的昏厥涌上来。借着剩下的力气，塔西亚像过去那样、伸出骨尾盖住少了一人的几个孩子：

“别吵，不如多睡会儿。”

青灰色的烟浑浊了视野。半晌，他才缓缓深吸了一口。

留下的两道长疤从肩胛骨顶部开始，直到腰腹才堪堪止住，触目惊心的红瘢无法消退。后又被送进实验室、几乎每天都在生死线边缘挣扎，他便习惯了留长发。

牧妖人等级想重新回到二阶首先就必须修复龙征，只是他从实验室逃出后、断断续续搜寻两年才整理出重塑的方法，材料到现在还差一份少见的噩烬秽花和瘆骨。

要知道完全毁坏的妖征不仅只能换和之前类似、但绝不相同的材料再塑，还得修养一段时间补上对能量器官造成的损伤——幸亏后者他当初被研究时顺带做成了，只是方式叫人不敢恭维。

不过实际上，塔西亚对修复龙征并不急切——他枪术本就更顺手些，以如今研究第二魂纹的速度，晋升二阶塑械人也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