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来自远方的某种巨大猎犬微弱的吠叫声,时远时近,时强时弱,犹如从梦魇之中袭来的呼呼声和不断拍打在我耳边不住的回荡,几乎从未断绝过,为此我备受煎熬,难以忍受,仿佛灵魂都会因此受困。
我从梦境中醒来,却并不相信那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梦,无论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是的,我感到真的害怕了,许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害怕得快要疯掉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发生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这令我原本就不安的心也变得更加的动荡不安起来,我曾经满心的渴望得到救赎,但终究直到现在救赎也并没有降临,或许永远都不会降临了。
乔拉的尸体破碎不堪,找不出几块好肉,没人能够辨认出他的身份来,除了我以外,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什么玩意将他弄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然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也知道自己或许即将面临与他相同的命运。
最初恐惧将我彻底包裹,但后来我感觉好多了,现在恐惧再次袭来,像是波浪一波接着一波,令人无处可逃,无法抵抗。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一体幽深的回廊,在回廊的尽头处有一双闪动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对我虎视眈眈,它在等着我自投罗网,或是等着我自我毁灭,让我与它融为一体,化为黑暗虚无之中的一瞥。
上天不会原谅我们的愚蠢,以及那些未来还将会吞噬无数人卑微残缺生命的病态还有愚蠢,也不会原谅我们试图通过所谓的救赎来掩盖我们灵魂的残缺,那些不会被真神所原谅的部分,我们自己却擅自原谅了我们自己。
乔拉与我一样,来自于一个平凡破碎但却真实的世界,对日复一日的生活失去了希望与动力,每一天都在等待着老去和消亡,等待着成为冢中枯骨,成为那些最不挑剔的掘墓人也绝不会掘开的坟墓的主人。
生命之中没有希望,没有快乐,没有爱情,没有光明,也没有颜色,只有日复一日的灰暗,日复一日的倾颓,日复一日的走向灭亡,或许曾短暂的渴望过真善美,但现实却无情的将之摧毁,生命之中最无法承受的重量,就是得知了这卑劣命运的真相。
为了逃避这种无休无止的绝望与困顿,我和乔拉一样选择了一条自以为能够找到救赎的道路,一条自以为的能够变革一些旧世界规则的思潮,希望以此来缓解我们对于终究要到来的毁灭与寂静的恐惧、期待与麻木。
曾经何时我们似乎真的找到了解开卑微生命密码的钥匙,那些特殊的符号,看似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却真真实实的隐藏着某些足以参透这个世界秘密的东西,我们为自己的发现与进展而兴奋,从未有过的兴奋,我们以为那个全新的世界会有属于我们的一个落脚之地,是的,我们曾经真真实实的那么以为过。
可是快乐与兴奋是短暂的,或许比那些带来这种不切实际的快乐的元素消散得更快一些吧,谁知道啊?
残留下来的只有充满深度但令人深感不安的另类哲学,一些不怎么为人所熟知,但是却又具有一些独特力量的思想理论,它们能够吸引我们,持续的吸引我们,将我们从生命的一端带向另外一端,让我们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我们都不后悔,但现在我真的很恐惧,在那一切发生之后。
直到最后,我们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了,它那越发幽深狭窄的通道深处,一个可怕的声音响起,我们的身体不受控制,我们的大脑无法思考,在那交织着各种复杂情绪的过程之中,我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或许早就走上了,只是我们不自知而已。
我暂时还不能够透露我俩所做过的最令人震惊的探险活动的细节,也不能够透露那座我们在大石头与干草堆砌而成的房子中所修建的,用来陈列我们最为糟糕的战利品的无名博物馆,那在我们的孤独之中一同经历的过往,那没有仆人,只有我们自己的地方。
这座博物馆必然算得上是一个不敬神明,且不堪想象的所在地,在那里我们都以一种神经质般的古玩癖和地狱般的审美标准所筛选出来的,数量极其广博的恐怖与不朽之物,那些足以满足我们试图摆脱现实世界的某种特殊情感需求。
在那里我们有着一个深埋在地下世界之中的秘密房间,在那里能够看到黑色玄武岩与犒玛瑙雕刻而成的拥有着巨大翅膀且吱牙咧嘴的面目可憎的恶魔雕像,某种诡异至极的橙色与绿色的光芒从它的嘴巴里喷涌而出。
隐藏于幽暗深邃之处的某种石质管道翻卷成万花筒一样的死亡舞蹈,那些闪动着阴森可怖的血红色的裹尸布末端被纠缠着织入宽广的黑色帷幔之中。
从这些诡异复杂的管道之中会传出某种我们极其渴望的味道,有时候甚至能够从里边闻到葬礼上才会出现的百合花的味道,有时那些于人们想象之中的埋葬有高贵死者们的来自于东方神龛里的焚香的气味。
又有时候则是会传出令人灵魂都不禁会感到颤栗与颤抖的仿佛来自于未掩埋的坟墓所散发出来的所有恶臭,让人在回想起来之后就不禁令我全身颤抖,难以自已。
这座房子中的房间有许多令人生厌之处,环绕在其中的那许许多多的特殊容器,装满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的古老木乃伊和被用来制作动物标本的液体,还有一些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尸体,但它们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味,一种真正的来自于死亡的气味。
还有那些从这个世界上最为古老的神殿与墓地之中抢夺来的墓碑,四处可见的还有那些来自于壁龛里的各种形状各异的头骨,以及那些溶解到了不同程度的动物的头颅。
这其中既有某些多年之前叱诧风云的贵族的腐烂头骨,也有一些还闪烁着耀眼光泽的刚被埋下不久的孩童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