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淑珍走了,老甄远远的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充满无限的悲怆。
儿大不由娘,真是不假。
可走这一步到底是好是坏,又有谁知道呢?谁能把未来预测得那么准。
但老甄凭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年轻人,志在四方,漂泊不定可能有发展有出路,作为一个老人,最好的生活还是安定更稳妥。
石淑珍的儿子能在省城安家落户,原因是他找了个有能耐地对象,他的老丈人是个干部出身,丈母娘也是知识分子,不简单。
可这样的对象也不好伺候,脾气很大,对丈夫倒是挺照顾,可对他的家人亲戚却是嗤之以鼻。
从打结婚以后,一次也没来石淑珍家里,农村的生活和这里的人对她来说,非常厌恶,骨子里就有一种鄙视。
用她的话讲:“你妈用钱可以,但想接近孩子不行,我们这个孩子可不能随便接触人,一旦带坏了,再想管教可不容易。”
所以,表面上石淑珍有个孙子,实际跟没有差不多,就见过一次面,连抱也没抱过。
家里的房子不缺,吃住没问题。
石淑珍想:“离那么近,我怎么也能看见孙子,不说话也好,看看就知足。”
这次来,儿媳妇的变化还是挺大:“妈,你来也好,好好的在这里享福吧,白天到公园散散步,聊聊天,什么活也不用您干,孩子呢,现在
学习很紧张,他姥姥教着就行了,别影响了他的学习。”
石淑珍一点不糊涂,老实了一辈子的人,脸皮比纸还薄。
听话听音:在这老实呆着行,别招惹孩子。
石淑珍不敢越雷池一步,紧守着本分。
可离那么近,能不挂念着吗?
她偷偷的在学校周围晃悠,时而也能看到一眼。
但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呆在屋里发呆,此时此刻她最想念的人还是老甄:有个伴多好啊。
好景不长,这天是孩子生日。
石淑珍买了些糖果带过去,可一看见石淑珍买的糖果,儿媳妇当时把脸沉下来了:“孩子不能吃那些含糖太多的东西,买它干什么。”
亲家是有身份的人,亲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和石淑珍根本没有太多的语言沟通。
整个吃饭过程又都围着孩子转,只有儿子和她说了几句话。
临走时,儿媳妇非让她把东西拿走,这终于惹怒了石淑珍的儿子,两个人吵了起来。
石淑珍又悔又恨:真不该来,可不来更不好。
前思后想,内心郁闷,急急忙忙离开了。
住了三个月,石淑珍实在待不下去,提出要走。
儿子说:“不能再回农村,如果实在要走,就去我姐那吧。”
石淑珍一听,也有道理,又来到了广东。
女儿自不必说,女婿也挺和善,可在东北生活了一辈子的石淑珍,忍受不了南方的气候。
尤其是饮食习惯,存在着太大的差异。
单独做饭也不合适,一起吃又实在吃不下。
短短一个月,石淑珍瘦了好几斤,加上气温燥热,脸色越来越憔悴。
只有一儿一女,可哪个也靠不住,在哪也不合适,越想越发愁,越想越觉得没活路。
一场大病终于袭来,石淑珍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眼看着女儿女婿放弃了工作,天天陪着她,石淑珍感到压力巨大:“这不是拖累人吗?”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
石淑珍的女婿终于忍不住说了心里话:“都怪你们啦!老人家在农村好好的,非要请城里来,现在病了,你们都满意啦?落叶归根,依我看,还是送回农村的啦!”
“放屁!你咒我妈是吗?”石淑珍的女儿大发雷霆,两个人在医院大吵了一架。
丈夫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对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为她好啦。”
隔着窗户,石淑珍听的一清二楚,毒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
两个人争吵过后,进屋一看,石淑珍口吐鲜血,赶忙喊大夫抢救。
此时,石淑珍的女儿也觉得丈夫的话有道理,于是征求石淑珍的意见。
石淑珍点了点头:“回去吧。”
当石淑珍拖着病体又回到老家,心情格外的低落。
脸皮薄,自尊心又极强,进城可能有人羡慕,现在待不了又回来了,难免有人投来鄙视的目光。
再一看那个房子,几个月不住人,显得特别悲凉空旷,异常的冷清,完全一副落魄的景象。
最牵挂的老甄呢?现在我一身病,动弹不得,已经拖累了儿女,还能再把老甄也拖累死吗?
越想越沮丧,从失望到无望,最终到了绝望。
大凤和邻居们纷纷前来探望,此时的石淑珍不吃不喝,日渐消瘦。
这天,老甄过来送些烧柴,还带了工具,准备给石淑珍修修房子。
石淑珍的女儿把他叫了进来,看见石淑珍病的这么严重,老甄的心如刀割一般。
石淑珍脸上流出两滴浑浊的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话都没讲出来。
傍晚,石淑珍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此时,他的儿子已经知道了消息,正在车上往这边赶。
消息很快传出,村里人纷纷前来吊丧。
一个个面面相觑,窃窃私耳:“怎么突然死了呢?没见她有什么大病啊。”
“都是因为郁闷赌气呀,人没有个好心情怎么活呀,和老甄在一起,那是多好的一对儿呀,就是不让在一起,活活憋屈死的……”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石淑珍的女儿自知理亏,也不敢插言,只是默默地流着懊悔的泪,痛不欲生。
等石淑珍儿子来到灵前放声痛哭那一刻,村民再也控制不住,指着他的后背怒斥道:“还有脸哭!你妈为什么突然死了,都是你闹得,不拿
老甄当人看,老甄怎么了?一直照顾着石淑珍,不图你们钱不图你们说个好,可还是对人家骂骂咧咧……”
有人接茬道:“我们都是冲着老甄的面子,冲着生前和善地大婶,又是一个村的,不然,我们都不来,你自己背着棺材去坟地吧!”
一番直面痛责,姐弟俩谁也不敢出声。
气氛越来越紧张,老甄终于看不过去了,走到灵前道:“都少说两句,还是把人发送了吧。”
大家不再言语,都帮着忙里忙外。
晚上守灵的时候,老甄拿着一个包儿,走到灵前,当着石淑珍儿子和女儿的面儿,把里面的一沓钱拿了出来,放在了供桌上。
“这是你妈活着时候,托我保管的,现在人走了,就交给你们吧。”
看到这一情景,姐弟俩放声痛哭:“大叔!这钱我们可不能要,这是我妈给您的,您这不是折我们的寿吗?快收起来,我们已经对不起您老了。”
望着躺在灵塌之上的石淑珍,老甄满脸泪花:“别这么说孩子。”
老甄转身要走,两个人赶忙拿起钱往老甄兜里塞,推搡当中,包封带坏了,一沓钱洒落一地。
突然,一张白色的纸条出现在里面。
此时,大家都围拢过来。
石淑珍女儿一看字条放声大哭:“爸!爸爸!这是爸爸的遗嘱啊!天哪!”
大家一看白纸黑字,字迹分明:“遗嘱,我死之后,石淑珍由甄克连照顾,此事我已安排妥当,甄克连必不负我,现只剩三间房子,送给甄克连,任何人不得反对干涉。落款:洪连升亲笔。”
姐弟俩见到爸爸的亲笔遗嘱,痛不欲生:“甄叔!甄大叔!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落泪,老甄瞪着昏花的老眼望着石淑珍,多少懊恼,多少悔恨一时间齐袭而至。
一封迟到的遗嘱,搅碎了姐弟俩的心,肝肠寸断。
石淑珍死后,老甄郁郁寡欢,整日闷闷不乐。
小鸣看在眼里痛心疾首,过来陪伴。
此时,他也不嫌弃爷爷打呼噜了,整晚陪着他。
老甄道:“忙你的吧,不用管我,爷爷没事,你的婚事怎么样了?和大凤有进展没?”
小鸣笑而不答。
这让老甄很是忧虑,再一看大凤,整天忙着做豆腐,似乎很少见她和小鸣在一起。
然而,更着急的人是大凤妈:“姑娘这么大了,也不能总留在家里帮咱们做豆腐啊,她爹,咱俩就这么自私?把女儿留在家陪我们一辈子啊?你得想个辙呀!”
大凤爹道:“我能想什么辙,还不得靠她自己么。”
大凤妈是个急性子:“不行,咱得帮着催一催,晚上你去把小鸣爸找来,大伙合计合计。”
谁知,当这件事一拿到桌面摊牌以后,大凤当即火冒三丈。
一时之间,两家老人都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