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爷什么时候被人往外撵走?心里恨得要死!但是脸色不变,似乎不明白周禛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长选德才之士,本王观栋梁之材,有何不妥么?”
这个装傻的本事是在嘉靖皇上那里练出来的。嘉靖皇上经常骂他,骂完了问他生不生气,庄王就是这样傻了吧唧,说我为何生气?嘉靖皇上说我骂了你,庄王再傻了吧唧说皇上你是在骂我么?我只是觉得皇上是为我好。
群雄中一片喧哗。真是服了,庄王看着如此威严的一个人,怎么是个没脸没皮的滚刀肉?
他们不知道,庄王若是要脸的话,早被嘉靖帝砍头了,人家就是这样才这么有出息。
周禛反而被他气得哆嗦,说道:“庄王,自你一来贫道祸事连连,保住性命已是大幸,你家邓二还把贫道弟子害了,你此来又要怎样?”
邓二大叫道:“胡说八道!周禛你这老狗,叫人害了我父亲,我与你势不两立,不同戴天!”
“住口!”庄王爷回头瞪着邓二,训斥着,“你如此大胆,居然要害周道长的性命?”
“王爷千岁明鉴,是他的徒弟平思谋财害命,至今逃脱不知所踪。属下……小人本是救他一命,反被他咬一口!”邓二的样子信誓旦旦,说话声色俱厉,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以为他在说真话。
说来,一个人要是心坏了,那是任何事都干得出来。
庄王爷对周禛道:“周道长,你与他各执一词,孰是孰非难以定论。既然你说了此事,等本王查实,还你一个公道便是。当今各地匪盗群起,江湖中多有作奸犯科之人,正阳观本是清净之地,你却招来如此多的来路不明之人,难道有事要掩住本王的眼睛不成?”
周禛气得浑身都在哆嗦,说不出话来。
张啸天看他们这样欺负周禛,上前叫道:“邓二,是我亲手杀了你的父亲。来,来找我的麻烦。”
邓二爷登时没了气焰,站在那里,既不上前也不说话。
恶人还要恶人磨,这话对邓二再合适不过。邓二是大恶之人,小恶人还讲点人情,讲点道理,比如对周禛这样德高望重,又有来头的人,小恶人也不去招惹,邓二不讲这些,只讲拳头大,他这种人没人制他,他就要无法无天。张啸天杀了他父亲,他反而服了张啸天,心甘情愿了。
“庄王爷,你进道观就要周道长准许,若是来此捉拿嫌犯也要官府的批文,难不成你要一手遮天?”
说话的是黄岳。黄岳不谈没用的事,一上来就直入主题。
庄王瞪着他道:“本王乃皇上的肱股之臣,就是代表皇上说话,何谓一手遮天?”
“你要代表皇上说话须得有圣旨在手。历来王爷多作乱,反王还少么?你是不是想造反?”黄岳说话面带笑容,却是哪里疼往哪里戳。
庄王刚才就在生气,只是承受得住,这下已经受不了了!终究心是肉长的,经不住这样戳,此时身子都在颤抖。
庄王的手举起来。道观里立刻涌进大群黑衣卫士,只听一片“仓啷啷”的刀剑声响,庄王的手下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群雄这边张啸天银百花等人也迅速分散开,每人后面跟着一些豪杰,针尖对麦芒,气势上也不落下风。
庄王的目光落在中路。七星连环阵的前面,金伯年站定中路,黄岳和林峰一左一右,庄王不能断定七星阵挡得住这三个人,挡不住自己就危险了,于是不敢下令攻击。
“庄王爷,黄某赌你的手不敢落下。”黄岳手指着庄王,信心十足。
说罢,黄岳放声大笑。笑声在道观内回荡,传入云霄。
黄岳在逼着庄王动手。正是:风尘之中有奇士,敢笑黄巢不丈夫。
金伯年也来将一军:“庄王,念你远道而来,你要我先动手么?”
战事一触即发,就在庄王的手里,他的脸极为难看!
门外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是哪个要看圣旨?”
说话不在声高,关键分量要重,这一句话让所有人停止了冲动。
双方势如水火,庄王有圣旨也好,没有圣旨也罢,群雄已经没了退路。然而一旦庄王拿出圣旨,跟他动手就等同造反,若是他没有圣旨,群雄也就没了顾虑,他们还是很希望知道他有没有圣旨。
一个文士步入山门。文士头带四方公子巾,一袭青衫掩到腿下,姿容潇洒,面目庄重,只是面色很黄,看样子病得不轻。
“五湖四海皆兄弟,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位便是江湖闻名的小诸葛黄岳?”文士来到黄岳面前,一拱手。
“正是,朋友可是被誉为一代名士的王相江澄?”黄岳还礼,微笑说话。
“是了。能见到众多的江湖朋友,江某之幸。”
江澄冲着在场的人团团一揖,然后对周禛道:“方才看周道长的意思,并不欢迎我等。江湖上三教九流,江某是江湖人,我家王爷虽然要处理军政要务,其实并无官职,何尝不是闲云野鹤?再说这些随从,既跟了我家王爷,何尝不是江湖中人?包伯海,说说你的过往。”
包爷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在下是太祖门掌门黄天浩的师兄包伯海,人称四门重手。这里可有太祖门的兄弟?”
人群中发出一阵诧异之声。
“有啊,”人群中走出一位青年,向包伯海躬身拱手,“晚辈关同,师父正是黄掌门,据师父说,包师伯当年去了南方,参与平倭战斗,不久死于倭寇之手。包师伯怎么在庄王的手下了?”
“一言难尽。若不是庄王爷,我也没有今日。”包伯海直摇头,一脸晦气。
“晚辈回去便向师父禀明此事,师父一定会接师伯回来,目下本门人丁凋零,还望包师伯来了重振本门。”关同说话十分真诚,露出一脸期望。
“不必了。若不是黄天浩鼓动师父将我送去当兵,只怕今日的太祖门掌门就不是他。”包伯海面色生冷,转身退了下去。
四门重手包伯海曾是太祖门杰出的人才,虽然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多年,依然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号,可见当年他的名声之大。他这么一说倒也值得同情,一来十几年前倭寇在沿海一带势力很强,当时大明朝的精锐部队不在北方抗击蒙古鞑靼,便是在京津地区戍卫京城,征讨倭寇的都是卫所那种孱弱的部队,往往有去无回,军士大半丧了命,包伯海也算被江湖朋友和同门坑了一把,由此恨上了江湖中人,才见了银百花下死手。
江澄接着说道:“周道长,邓家在这里作威作福江某也有耳闻,过年我与王爷来时也对邓二数次规劝,邓二答应要善待百姓。道长来这里已经有三十年,这么久你与邓家一直和睦相处,也是这个原因,王爷才让邓二从中斡旋,不想邓二行事如此乖张,将王爷的话视为耳旁风,对道长和这些江湖朋友下手,如此看来,这次江湖朋友们讨伐邓家也是事出有因。整件事王爷不知详情,回去定要查个清楚,与道长有个交待。”
“我跟王爷的事何止这些?江先生不要来避重就轻。”周禛不耐烦道。
江澄一笑,“不错,王爷喜欢上了这里,这才找上道长要重修道观。正阳观依山绕水,四处云雾缥缈,景致幽静,草木郁洁,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不要说王爷,连江某也想在此结庐为家,以享出尘之乐。”
“你究竟要怎样?”周禛不想跟他啰嗦。
江澄说道:“道长不放心的,无非近日观中的江湖朋友与王爷陷阵军的一场恶战。邓家在这山里几十年没人敢惹他,因此容不得江湖英雄,怕他在浣山的地位不保,因此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害得陷阵军损兵折将,也害了不少江湖朋友。这次他家太爷丧命,算来他也是受了惩处。这件事就不提,你我不打不成交,周道长,义侠兄弟,你们觉得如何?”
黄岳说道:“这样说来,这次你与我的冲突就此一笔揭过,不再追究了?”
他明白了江澄的用心。江澄是在放长线钓大鱼,首先要看看英雄会,做到知彼知己,这样就必须先消除敌对。
江澄这一招厉害,群雄都担心以后受牵连,迫不及待要将杀陷阵军的事化解掉。
其实这件事揭过与不揭过对群雄意义不大,但是他们非常在意,江澄提出来,黄岳就不能不同意,不然容易引起内讧。如此一来庄王也要强吞苦果,数百军士死了白死,既打击了陷阵军的士气,又动摇了军心,群雄这边声威大震。江澄要进入道观,也是付出了代价。
“江某并未打算追究你们。”江澄显得有些矜持,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黄岳哼了一声,直摇头,看着江澄不说话。
“既然黄英雄还是不信,”江澄表情中很是无奈,“江某应承,此事就此罢手,绝不再作文章。”
黄岳冷笑道:“这话你说了有用?”
江澄一皱眉,来到庄王身边,小声说话。
庄王开口道:“过往之事本王可以不追究,只是周道长要将本王拒之门外,现在怎么说?”
黄岳看看周禛,周禛只好点头,黄岳说道:“那便如此,除了王爷,以及王爷的亲随卫士,军中其他人不得进入道观。这些庄王答应了,就是周道长的客人。”
“你们要记住,本王不仅是正阳观的客人,也是英雄会的贵宾。”庄王扫视着黄岳和周禛,见二人没有反对,继续说道,“从现在起,过往的仇怨一笔勾销,你们的人本王自会送还。”
一件大事就此平息,群雄纷纷感到庆幸,然而一声暴怒从他们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