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驱鹰堂。
幽暗而空旷的厅堂,四面封闭不见一丝阳光,唯有壁间的火把与明烛闪耀着明光。堂前一案,满满摆放着大小不等的卷与书笺,繁多却不显一丝杂乱。
厅堂肃穆而安静,与这一切并不相衬的却是坐在案前的人,偏偏却是一个弱冠公子。只见他稚容清雅,眉长及鬓,满目聪慧,肤色略显苍白,垂眸凝思间,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骄傲。
这正是顾家小公子顾君瑜。
“少主——”不知何时,一个黑衣男子已站在堂前,端着一小桌恭敬道,“该服药了。”
“先放着吧,我暂不想喝。”顾君瑜不情愿的蹙蹙眉,唇也微微撅起,似有不满,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手中的短笺。
“不可以。”黑衣男子倒是拒绝的干脆,“小姐说了,一日服两次,卯时与辰时各一次。小姐还说,少主素日劳累,思虑过度,定要进补,方是颐养之道。”
听到这些,顾君瑜无奈抬起头,语气弱了些,“我又没说不喝,你且放下,我待会儿再喝。”
黑衣男子却像没听到,而是肃立了身子,转身端着药,端端正正地站在案桌边,神情认真严肃。
顾君瑜倒也不理他,认真看完了手中的短笺,又细细思索了些什么,才伸出左手,对着站在身旁的男子,男子连忙将一盅药递到他手上。
顾君瑜接过,一口气服下后,道“姐姐的药,配的未免有些太苦。”
“那”,黑衣男子迟疑片刻,“下次要不要属下告诉小姐配药的时候…”
“要你多嘴。” 顾君瑜打断了他,黑衣男子却也不恼,脸上多了一副早已料到的笑容。
“对了,左枫,姐姐的生辰礼备的如何了,找来了吗?”顾君瑜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身旁的男子。
名叫左枫的男子依旧一副早已料到的笑容,从腰后取出一个包的方方正正的包裹,恭敬递与顾君瑜。
“属下幸不辱命。”
顾君瑜接过包裹,嘴角难得微微扬起,他小心翼翼将包裹放在桌上,然后轻轻解开,一眼望去,原来里面是两个看起来极特别的不知装了何物的盒子。
顾君瑜拿起上面稍薄的一个盒子,细看原来是一副棋盒。
眼观棋盒,用料是上好的檀香木,虽名贵却倒也并非新奇,只是棋盒上雕着的一副山水图景颇有意境,其中的走兽飞禽也是栩栩如生,尤其代指黑白棋子的白鹭与乌鸦,细看乃是分别用黑白彩蝶贝镶嵌上去的,精巧非常。棋盒边亦书刻细楷两行,博弈之道,坐隐忘忧。只是顾君瑜却神色不变,打开棋盒,映然眼前的是由一整块和田玉雕成的棋盘,横纵刻画分明,可谓巧夺天工。
顾君瑜却未动容,将棋盘放回棋盒,又打开另一个高高的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两坛鸡缸石制成的装棋子的小棋坛,颜色极为漂亮夺目,而他依旧未多看一眼,而是小心翼翼地揭开坛盖取出一把棋子,小心置于手中细细观看,目中这才有了赞赏之意。
一旁的站着的左枫此时已掩不住得意的笑容,“世人皆谓名贵器物乃巧夺天工,可真正贵重的自然莫属天工之巧,这些石子经海水日夜冲刷,才渐去了棱角,粒粒圆润通透,仿如玉石,更难得的是大小薄厚皆相同。可谓世间罕有。”
只见顾君瑜微露笑意,将棋子一枚枚置于棋盘之上,一枚枚棋子仿如玉石,自有一副天然格调,此刻就连他的脸上,也难得浮现出了得意之情,“哼,这次,七弟可别想赢我”,此时的神情再配上此时的言语,直到此时,他倒才算说了句与年龄相仿的话。
“这次小姐的生辰,少主的贺礼定是翘楚。”左枫附和道。
“等到初七,定有分晓。”顾君瑜拿起一枚棋子,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正说话间,厚重的铁门外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两人对视一眼,顾君瑜微使眼色,左枫躬身后退几步,转身朝大门处走去,他并没有推门,而是按住壁间的狮环使力一转,大门便缓缓打开。
顾君瑜端立身子,似在等待。
不一会儿,左枫走了进来,将壁环一按一转,大门又缓缓合上。
“此时来报,可是有什么重要消息?”顾君瑜张口问道。
左枫面有难意,却还是开口道:“消息来报,今夜姚天钟之子姚方宇将在碧轩赌坊应战,与避尘山庄的少公子柳墨云对赌一场。”
“对方应是我们的人。说我不知道的。”
“这柳墨云柳公子…”左枫支吾不言。
顾君瑜眉头深思,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言语也多了几分严厉,“是谁?”
“不敢断言。但从行迹与身高判断,很有可能是大小姐…”
顾君瑜依旧端立着,一动不动,但看面容,已是盛怒之意。他攥紧双拳,似在克制忍耐。
左枫连忙道:“许是庄中极缺人手,庄主不得已才…”
“再不得已也不该由五姐去!万一有什么危险…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不安心,他们此刻到了哪里?”
“想必此刻离汴州也不过百里路,可少主,你诸多要事加身,此时万万不可…”
“五姐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大伯他...”觉到自己口气不敬,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大伯..他为何要姐姐牵涉进来,又偏偏要在赶姐姐生辰前!”
“庄主自有他的道理,这也许这也是大小姐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却无人知会我与众位哥哥一声,我就不信,非得是姐姐才是唯一的人选!”
“可…”
“备马,多挑几个人带着,我也要去汴州。”
“少主万万不可,庄主早已交代,若对姚家有所举动,公子要在此地静候…”
“静侯消息?以作应变之举?那我们去碧轩赌坊静候消息可好?岂不更快?”
“公子是说…”左枫似恍然大悟,似乎这样做也并未耽搁要事。
“可公子亲去,未免…”黑衣男子还是觉得不妥。
“怕危险吗?我可有姐姐危险吗?”
“可公子的身份,本不宜显露..”
“别啰嗦了,我意已决,快快备马。”顾君瑜的口气已不容质疑。
“好!既如此,去可以,骑马不行。公子若受了风寒,小人可不知该如何交待。”左枫终于让了步。
“好,依你便是,快作准备。记着多派眼线,盯好姚家及碧轩赌坊内的一举一动,再挑些好人手做好善后,今日我定要护好五姐周全。”顾君瑜昂挺着胸膛,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