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过庭中,在地面与周遭映出一片亮光来,一切都显得幽静空美,颇有意境。
待到客人都已散去,顾凤游转过脸对温映雪说:“夜色正好,小妹不如陪二哥走一走可好?”
温映雪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二哥,迟疑道;“这...”
顾庄主微微笑着不发一语,竹管家则笑着道:“我们两个老家伙已吃饱喝足,也要去走一走消消食儿。你们年轻人,没事就各自散了吧,早些回去休息。”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顾庄主:“怎么,不想同我一起吗?要不,再换个你中意的人陪你?”
顾庄主微笑着无奈摇摇头,长叹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众人纷纷笑起来,目送着他两人一同走出去。
顾怀中这才转过头对映雪跟顾凤游说道:你们去吧,我们就各自散了。明日再坐着好好一叙。”,君瑜也微微躬身道:“那君瑜就先拜别姐姐跟二哥了。,顾凌云跟着微微点一点头,神情又回复了以往的冷淡,并未多说什么就随着顾怀中跟顾君瑜一同走了出去,只余温映雪跟顾凤游站在原地。
夜已微凉,顾凤游看着温映雪默然不语,低头站在一旁,便脱下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温映雪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顾凤游道:“既然二哥说走走,我们就一同走走吧。”
明月如钩。
小径两旁俱是花木,微风拂动花叶,发出簌簌声响。
顾凤游与温映雪并肩缓缓而行,一步步踏过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人都默然不语。
月光温柔如水,泻落在两人身上,顾凤游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一弯明月,开口道:“小妹还记得半年前吗,我临行的前夜,在送你回倚云园的路上,那时也是明月当空。你可记得,那晚的夜色,与今夜有何不同?”
温映雪抬起头望着夜空,思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夜的月是满月一轮,而今夜的月却已是残缺如钩。”顾凤游眼望明月,言语中却生了慨叹之意。
“二哥竟然还记得。月缺月圆乃是自然之象,二哥为何感叹?”
“月圆缺与否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人,今日站在我眼前的小妹,却不像那日送别我的小妹,恕二哥愚昧,你也莫要怪我直言”,顾凤游停下了脚步,看向温映雪道,“你我自小到大,从无嫌猜。为何一别半年,再见时你却处处躲着我?小妹到底有何心事,能否告诉我,让二哥替你分忧?”
“二哥这半年来奔波操劳,诸事加身,小妹区区心事,怎能劳二哥挂怀。”
“可二哥已经为此挂怀于心,小妹又当如何?”顾凤游停下了脚步,一双发亮的眼睛瞧着温映雪,接着道,“就算是一解二哥的烦恼,可否告诉二哥知道?”
温映雪瞅着顾凤游的双眼,再也不知该说什么,踌躇了半日才犹犹豫豫道:“近日里听了些流言,不知二哥可知道?”
顾凤游疑惑道:“是何流言?”
“听人说...凉城县的男女老少都认为...都认为你与我...你跟我...”温映雪踌躇着,后半句却是一字也道不出。
“到底说了什么?”顾凤游纵性子沉稳,等了半天也不由发急追问道。
温映雪又似来了脾气,心一横跺了跺脚,半羞半恼地说了一句:“说你跟我青梅竹马!”便扭身跑开,片刻就消失在夜色里。
月色依旧,月光照上了顾凤游的又浓又长的眉,照上了他挺直的鼻梁,照的他俊迈的脸庞多了几分温柔,也照出了他痴痴凝思的神情,为着这句话,他呆呆立在原地,竟连追她也忘记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原来她席间是为此害羞脸红,原来她是为此才躲着他!
自那鸣鸾一曲后,他的心中便生了害怕,怕的是她琴中之意别有所指。
她愈是躲着他,他便愈是找机会与她相处,只因心中的害怕又增了几分,而怕的是什么,他却从未细想。是不想细想,还是不敢细想,如今想来,他又何尝懂自己的心!
他不过是怕她别有所恋才未敢细想而已。
而今,她这番举动之下,他也才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明白了自己为何要不停地追问她,而这一番追问,也让他才懂得了她的心意。
心中的害怕于此刻已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生出的是满满的欢欣与喜悦。
可笑他二十余年,从未惧怕过一件事,而现在他才知道,只有她才能让他这般担心与害怕!
可叹他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等待着她,却从未想过要告诉过她,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和位置!
可喜的是他如今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也明白了他自己!
可忧的是他如今身负重任,不知何时才能许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顾凤游只觉一阵高兴,一阵难过,一时间五味都聚在心间。察觉到此,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收拢好精神,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小妹是否已回去?但他知道的是,今夜鸣鸾一曲若再次奏响,他定会以箫声相和!
明月依旧,人也依旧,可这暗夜里的两颗心,又岂能再与昨日相同?
另一条道上,顾庄主与竹管家乘着月色徐徐散着步,两人的神情比平日里多了几份闲适与放松。
竹管家开口道:“今日庄中来的人,都一一筛查过了,并无可疑之人。”
顾庄主微微点头:“凉城虽偏僻,但我们也不可不防。”
竹管家沉默片刻,又道“你看这两个孩子,近来是不是有些奇怪?”
顾庄主神情若有所料,却故意问道,“哦,哪里奇怪了?”
“之前两人不是分外要好吗?可最近怎么别别扭扭的,跟其他人比起来倒不如了。这个映雪,不知为何,好像处处在躲着凤游。”
“他们两个,在我看来,那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你又何必瞎操心。”
“哎,谁说不是呢,就连凉城县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的不说,就瞧他两个人并肩往那里一站,又岂能找出比他们更般配的一对儿来?想来纵有些曲折,也是好事多磨的由头来的吧!”
顾庄主笑而不语,点点头。
“可是话说回来,你这些年依旧一人,难道就准备这样过完这一辈子吗?”竹管家冷不丁话锋一转。
“你不也是一人,你呢?”
“我家人俱失,如今已心无挂碍,了无牵挂。可你呢?这么些年来,你的心里,又能做到云淡风轻吗?既然一直心有所系,为何不去找她。如今你若想找一人,依咱们的力量,也并非难事。”
“该来的人自然会来,又何必去找?该在一起的人,总归会在一起的,又何必强求?自她把映雪交给我后,这么些年杳无音讯,想必她一定过的很好,如此便已足够,我又再有何求?”
“你呀,就嘴犟吧,如此等着她,她又岂能知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许,当她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就能知道有人在思念着她吧。既然如此,又有何不好?”
竹管家叹了口气,两人都望着天上那一弯明月,一时静默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