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在一片歌舞声中缓缓拉开帷幕,为冲走师亦允伤重的阴霾,师沐寒特别下令,今年夜宴务必办得有声有色。因着师沐寒的这道御令,除夕夜宴前礼部和内务府的官员们可谓是绞尽脑汁。生怕夜宴的环节和菜色不能让圣上满意。
礼部尚书崔秉凡平日里最是能够揣摩圣上心思,他知道今年倘若再按照以往的夜宴筹备,虽说挑不出错处,可想要出彩,让陛下心悦怕也是不能,因而崔秉凡特命礼部众人将夜宴流程和所献歌舞进行更改,不仅如此,他还特意着人写了一出折子戏,这出折子戏可谓是夜宴的压轴之作。
内务府的桂总管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主,夜宴桌上的菜点由外到里分成八路,有各式荤素甜咸点心,有冷膳,有热膳,共六十六品,还有两副雕漆果盒,四座苏糕、鲍螺等果品、面食。大菜之外有果钟八品,炸奶子、小点心、炉食、麻圆、鸭子馅包子、米面点心等小吃分东西排列。除此以外,还有四品南北小菜用精致的玉蝶盛放着。
师沐寒携众妃入席后,皇子和正妃们才按照安排一一入席,宴席左侧首位空置两席,众人皆知那是留给皇长子允王殿下和允王妃的,只是不知这位伤重的皇长子是否能出席夜宴,又或者即便能够出席,又能坚持多久?
师沐寒见众人皆已落座,便转身对一旁的胡阜吩咐道:“去看看允王准备得如何了?”
“是。”胡阜领了命,便立即前往中和殿。
朝晖阁中有大小殿宇共八座,此处乃是师沐寒灭什刹国后着工部所建。师沐寒出身将门,深知子孙不该过于娇惯的道理,他不愿自己的儿子都整日活在母亲的溺爱中,因此特建了朝晖阁,并下令,凡五岁以上的皇子均需迁入朝晖阁,除去每日的晨昏定省,均需在此处受教。
朝晖阁除去供皇子居住的八座殿宇,还有一处宽阔的室内演武场,礼部别出心裁,将今年的夜宴便就安排在这演武场中,而师亦允所居的中和殿与这演武场却有一段距离。
胡阜快步行到中和殿中,行礼道:“老奴拜见允王殿下。”
“胡总管不必多礼。”师亦允忙扶住胡阜,胡阜乃师沐寒身边的红人,这宫里除了皇后田熙玥不曾给过胡阜好脸色外,旁的人大都会敬其三分,何况胡阜平日里本就对师亦允照顾有加,是以师亦允对其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胡阜看着面色已好转不少的师亦允,心中倒是真心高兴,“见允王殿下身体好转,老奴心中当真是欢喜得紧。”
“谢胡总管惦念。”
胡阜见师亦允已穿着妥当,便问道:“殿下和王妃可准备好了?陛下那就等殿下入席了。”
“已妥当了,还请胡总管带路。”以师亦允的性子自是不会让众人等待,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师沐寒是在开宴前不久才着内务府将新年的新衣送往中和殿,并嘱托其务必着新衣参宴。衣服送来得本就晚些,加之师亦允受伤未愈,稍一活动便就气喘吁吁,是以这时间也便耽搁得久一些。
师亦允总觉得无论什么原因,让诸位长辈在除夕夜宴时等待自己于理总是不合,苏韵扶着师亦允一路跟在胡阜身后,师亦允一路无言,苏韵知道师亦允心中所想,可在外人面前却也不敢胡言。
胡阜似乎也看穿了师亦允的心事,“允王殿下可是心中有事?”
“我虽身上有伤,可这除夕夜宴却也不该让父皇和诸位长辈等我入席,我这心中总是过意不去的。”师亦允对胡阜倒是没有半点隐瞒。
胡阜摇摇头,笑而不语。
“胡总管这是何意?”见胡阜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师亦允心中疑团顿生。
“允王殿下,老奴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这心思可比陈王和風王单纯太多了。”见师亦允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胡阜继续说道:“殿下您想想,陛下派内务府送新衣的时间,哪怕您身上无伤,就能赶在众人之前入席了?”
师亦允想了想,内务府送新衣的时间确实已经很晚,哪怕自己身体无碍,一刻不曾耽搁,那身复杂的华服穿戴也需时间,确实无法按时入席。“许是父皇繁忙,忘记了。”
“我的殿下呀!”胡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师亦允,心中不禁暗自想着,这位皇长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更是有着一颗旁人难及的赤子之心,可唯独对这揣度人心之事一窍不通,更遑论那些阴险诡谲的阴谋之争,不过可能也恰恰就是这一点,才让陛下决心将储位传给他吧。
“殿下以为内务府是干什么的?您是皇长子,本就是我大齐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次您受伤回宫,更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连这除夕夜宴都因为您的缘故改到了朝晖阁,即便陛下事忙,内务府那些猴精的东西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敢将您的新衣送晚了去?可要小心他们的屁股呦。”
听胡阜这么说,师亦允也终于明白,今日的迟到本就是父皇亲自安排的,师亦允虽不通谋略却也不是傻子,他已隐隐猜出父皇所为何意。
二人正说话间,便到了演武场。
“允王,允王妃到。”门外的黄门扯着嗓子大声通禀。
师亦允和苏韵缓缓走到师沐寒面前,二人方要下跪行礼,便被师沐寒一把托住,“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师亦允和苏韵谢过后,二人便入了席。
借着殿内的烛光,众人才看清师亦允身上所穿的杏黄色长袍乃是江宁云锦所制,其价值堪称“寸锦寸金”,华贵程度自不必说。自大齐建国以来,这云锦便只为皇上和皇后制造龙袍凤袍所用,赏给皇子却还是头一遭。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思量,可任谁也不敢多言,最后终究还是皇后田熙玥先开了口。
“允王这新衣可是云锦所制?”田熙玥一问,到让师亦允心中一惊,他方才更衣时只顾气喘,着实未曾在意这新衣面料。
“回母后,儿臣并未注意。”
“怎么?允儿战场归来,朕赐下一匹云锦为其制衣,皇后可觉得不妥?”
“臣妾不敢!”近些年不知何故皇后田熙玥渐渐收敛锋芒,变得安分守己起来。
“没有最好!”师沐寒冷眼扫视了一周,而后又言道:“允王多年来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此番若无允王与陈国周旋,我大齐南境危矣,来,这新年的第一杯酒敬允王!”
众人见皇后开口都吃了瘪,更是不敢再多言半句,于是都陪着笑脸,举起杯,呼道:“敬允王。”在场之人无不满面笑意地望向师亦允,只是这笑却各有不同。
“儿臣惭愧。”师亦允双手捧着茶盏,以水代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师亦風错愕地发现,师亦允所穿长袍之上绣得竟是五爪龙纹,只是那龙纹并非九龙纹而是四龙纹。依礼制,只有皇上与太子方能穿着五爪龙纹的衣袍,这不同之处就是皇上所穿乃是九龙纹,而太子则是四龙纹。
师亦風的心瞬间如坠冰窟,难道父皇今日便要宣布立皇长兄为太子了吗?凭什么?作为嫡子他从未得到过父皇的一丝怜爱,难道连本该属于他的储位都要被夺走吗?师亦風紧紧握住双拳,面色已有些泛白。
师亦風的一切都被田熙玥看在眼中,她不着痕迹地对师亦風摇摇头,这才让师亦風渐渐冷静下来。师亦風深吸一口气,暗自想道:立太子乃国本,必得经过前朝,除夕夜宴乃是家宴,无论怎样于后宫立储于理不合,想来父皇只是以此来向自己和母后表明他已决议如此,不可更改的态度,为的便是让他们母子知难而退,莫再生出事端。
师亦風心中冷笑一声,只要师亦允一日未登上储位,他便一日不会放弃夺嫡,即便他登上储位又如何?夭折的太子还不是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