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要出国之前与姚苹果度过了一夜,解开衣服到穿上衣服的时间显得很匆忙,当解开衣服的时候,姚苹果感到一种被动似的覆盖,她还没有产生任何一种情绪,吴涛已经用男人赤luo的身体覆盖着她的身体了。最近以来总是如此,吴涛每一次来临都是直奔主题:把她的衣服一层层地剥离出去,而脱 衣服时,显得更是匆忙,每一次都是如此,当她还躺在床上时,吴涛就已经穿好了衣服。姚苹果有一种感觉产生了:当吴涛前来剥开她一层层的衣服时,仿佛剥开了她第一层皮或第二层皮,而她的疼痛剧烈地上升着,如同她的欢娱也在剧烈地上升着;突然间,她被抛在沙滩上,因为潮水退下了,她被黑暗推动着,倘如有一艘船帆经过她身边,她就会牢牢地抓住它,她想跟随那艘船帆漂泊而去。
有意思的是,她并没有跟随一艘船帆漂泊而去,吴涛却跟随一艘船帆漂到了前妻的世界之中去。她开始穿衣服,吴涛临走时不断地告诫她:不允许她跟别的男人来往,不允许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不允许她用任何一种方式欺骗他对她的感情。然后,他走了。
母亲白露回到这座城市的头一天晚上,也正是吴涛从姚苹果的床上离开的时辰。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她有一种松懈感:吴涛终于离开了她的身边,她舍不得他离开,只是因为一种嫉妒;她希望他离开,只是一种解脱的欲 望。她一 丝 不 挂地睡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钟,才开始穿衣服,就在她开始穿衣服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现实:十一点钟正是吴涛起飞的时间,于是,她飞快奔到了飞机场,然而,吴涛乘坐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她梦魇似地在飞机场的门口徘徊着,突然,她看见了母亲的影子正从飞机场往外走来。
她远远地注视着母亲,仿佛注视着一种异物,母亲的出走给她的青春生活留下了伤痛,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母亲,因为她知道母亲一定是跟随着一个男人出走的。在她的视线之中,母亲拎着一只箱子,海边的太阳晒黑了母亲白皙的两颊,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母亲身边并没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存在着。母亲挡住了一出租车时,姚苹果也敏捷地挡住了一辆出租车,那天晚上,母亲并没有回家去住,而是来到了一家旅馆,在郊区僻静的一家旅馆下了出租车。就在门外,当姚苹果恍惚地盯着母亲的影子时,她知道距离产生在母亲出走的那一时刻。所以,母亲再次回家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住在了郊区。
姚苹果不想打扰母亲,她觉得现在去见母亲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她想调整一下情绪再来会见母亲,等到她三天以前来见母亲时,母亲已经离开了,令人费解的是母亲并没有回家,难道母亲会再次出走吗?
服装联谊会上的一次聚会,使她遇到了一个对她来说特殊的男人,在联谊会上,男人的目光始终盯着她,当联谊会进行到中途时,男人来到了她面前问她是不是他小学时的同学姚苹果,她肯定地说:“我就是姚苹果。”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站在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小学时代的哪一个男生了。
正是这种陌生感使她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教室中一张张男孩子的脸上,直到她翻出学生时代的影集时,她才从小学的一张毕业合影上寻找到了那个叫邱云的男孩子。然而,现在,她可以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去了对小学同学的邱云的记忆了。因为在这张毕业照片上,邱云的脸太年幼了,就像自己的年幼一样。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示她这就是现在的邱云。不过,她想起来了,邱云会制作纸鹤,它挂在联谊会的门廊上,凭着这种美好的记忆,她与小学的同学邱云来往了。那个男生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男人,每当她疑惑时,就会咧着嘴对着她笑。
邱云是一个单身男人,并不热爱时装,只是想通过时装获取财富,所以,邱云代理了好几个品牌的时装。从见到邱云的那一刻开始,姚苹果就在回忆,许多面孔她都想不起来了,邱云告诉她说小学毕业以后,他跟随父母到另外一座城市上中学,然后又到了另外一座北方城方上大学,邱云说:“只有南方是服装的世界,因为南方人比北方人更精致而细腻地迷恋于服装。”
这就是他们为此交往的理由。姚苹果合上了那本学生时代的像册,此刻,电话响了起来,是吴涛从美国来的电话,某个时刻,吴涛都会十分意外地给她来一次电话,每一次讲电话时都问姚苹果在干什么。周围有没有别的男人等等。姚苹果有一种感觉,即使远隔天涯,吴涛也在监禁她的生活;即使吴涛同他老婆团聚在一起,他依然在限制姚苹果的生活。
邱云驱车带她去一个地方旅行时,她终于关闭了手机,那是周末,邱云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跟小学时代的老同学在一起才是安全的。她很高兴,这个世界也许并没有像邱云所言的那样危险,这个世界只是让她感觉到疲惫而已,然而,自从遇到小学时代的邱云以后她就想起了那只纸鹤迎风飞舞着。
谈到那只鹤时,邱云说他已经忘记了那种手艺,那是外婆教给她的手艺,四年前外婆已经不在人世了,邱云驱车把她带到了一座山顶的小旅馆住下来,邱云在夜里时候潜入她的房间对她说:“我们为什么要分开住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像孩提时代一样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呢?”她睁大眼睛说:“不可能的,我们已经结束了孩提时代,我们已经是成人了……”邱云退出了她的房间,旅行在第二天就结束了,就在她和邱云下山去的路上,她偶然打开了手机,只是为了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不喜欢戴手表,那会令她不舒服,就在她打开手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吴涛的声音从手机到达了她的耳膜,当吴涛问她在哪里时,她诚实地说:“我正从山上的一座小旅馆下山去……”“有人和你在一起吗?”她依然诚实地说:“我和我小学时的男同学在一起,正走下山去。”电话挂断了。她感觉到吴涛很生气,猛然地挂断了电话,一个星期以后,吴涛突然在一个夜里按响了她的门铃,当她穿着睡衣打开门时,吴涛猛然间逼近她,不是为了拥抱她,也不是为了亲 吻她,而是为了把她逼到墙边,让她背靠着墙壁,就在这一刻,吴涛开始解开她薄薄的睡衣,吴涛在性事开始时亢奋地说:“我不想让你那个小学时的同学来代替我,所以我就赶回来了。”
就这样,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小学时代的男生,因为她的电话变了,男生再无法寻找到她,当然,她有他的电话,那个制作纸鹤的男人,那个想与她同居一室、回到孩提时代无忧无虑时光中去的男人,她和他又筑起了距离。
吴涛急速成地赶回来另外原因她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姐姐姚雪梅和她单独见面,她想已经到时间了,姐姐终于前来寻找她算帐了。在她与吴涛约会的前奏曲中,她经常感到一种身心和不合谐,她总是告诉自己道:“我现在的男朋友曾经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也就是说我抢走了姐姐的男朋友……”然而,姚雪梅并没有找上门来,她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姚雪梅把她约到一家茶馆,姚雪梅开门见山地说:“吴涛已经破产了,你知道吗?”她摇着头说:“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突然之间破产呢?”
姚雪梅冷笑着说:“破产就是破产,它可能在一夜之间降临……总之,吴涛就是破产了,两个小时前,我阻止了他割腕自杀……两个小时前,如果我不赶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见他挥舞着刀锋扎进手腕时,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在我目注视下,在我的眼前,吴涛只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而已……然而,我挽救了他,我将他送进了医院……这几天,他都会躺在医院里;还有另一件事,吴涛回美国之后,他老婆又抛弃了他,他是一个最大的失败者……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失败了吗?为什么你还要与他纠缠在一起,为什么不去寻找别的生活,苹果,让我们从失败者面前走过去吧,让我们同失败者说再见吧!我已经看见了他最为失败的一面,他说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了,出院以后,他就会从我们面前消失……”
姚雪梅的脸上突然之间溢出了泪水,然而,她继续冷笑着说道:“我还弄清楚了一件事情,我的继母你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她又回到了过去情人的怀抱里……我弄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身份,他是一个公务员,已经离婚的公务员,他们住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姚雪梅留下了母亲的住址,然后就离开了茶馆。
她清醒得很,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醒过,她接下来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到医院看吴涛,第二是到母亲的住址看候母亲。她从姐姐姚雪梅冷笑的叙述口吻中已经感觉到了一种身心的下陷,可她只有22岁啊,为什么身体下陷得如此之快呢?所以,她要尽快地用手揭开这层布幔,她觉得挡住她的身心的幔布就像石头般覆盖在身内,这只是她身心下陷的原因。
于是,她站在了病室门外,在她想揭开布幔时,透过门口上镶嵌的一块玻璃,她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姚雪梅已经在她之前潜入了病房,她此刻正俯下身去用身体靠近吴涛,她似乎在吻着这个右手缠着绷带的男人的脸,似乎想把这个男人的身心全部笼罩,总之,姚苹果根本就看不见吴涛的脸,她只看见了绷带,还有姚雪梅的背影。她刚想推门进去,姚雪梅走出来,挡住了她的身体并把她叫到走廊尽头,才低声地对她说:“苹果,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这个失败者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所以,我想让他重新站起来……所以,请你从此割舍与她的关系……我想重新挽救他,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还会站起来的……他不会就此死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我才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姚苹果被强行地拉到了外面,这就是她的妥协左右了她的生活。而且,面对姚雪梅,她才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为什么她不可能像姚雪梅一样伸出手来挽救失败者吴涛呢?为什么她不知道吴涛已经破产了呢?
只有她钻进被子里面去嗅到了一阵浓烈的烟味时,她才感受到了吴涛留在她卧室中的那种剧烈的颓废味道,她仿佛又回到了吴涛从美国回来把她的身体逼到墙角的场景之中,那个时刻,吴涛的眼神充满了灰烬似的肉 欲,脱 光了她的全部衣服,把她压在身体之下,他的嘶叫之声像烈火燃尽后的一片炭灰色……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姐姐姚雪梅感觉到的这一切呢?渐渐地,她推开床上的被子,她忍受不了烟灰的味道,一个男人叹息时的味道,她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因为她不是姚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