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演全套，光狩进漂流瓶不久就被塔西亚通过妖契吩咐自己去转转，佯装不和他们一同采购。

　　“漂流瓶”，称呼上对应“生态瓶”，几乎代指了所有具备开放城市系统的红区，可以说是黄区的原型。相比与之类似、但建立在黑区中的“流沙瓶”，“漂流瓶”多少还保存了几分安全和拘束性。

　　“你他妈活够了是不是，敢卖老子假货？！”毫无征兆，身旁突然响起的爆吼惊得尚赫泽差点跳起来。

　　坐在摊上、指尖转着匕首的塑械人发出一声冷笑：“自己没眼力的白痴，活该。”

　　这一下炸了锅，那买家爆出一大箩筐脏字，灵图腾陡然从背后浮现！

　　灵图腾作为意识空间的出入口稳定带和牧妖人的独特印记，从妖契缔结开始、契约对象的灵魂特征就会与之结合后形成空间稳定带、直接固定在体表，被称为“妖纹”。

　　比如塔西亚的手上的狼爪掌骨妖纹，就是契约极光渊狼后既具有黑森林龙亡骨纹饰、又由极光渊狼狼爪图案结合成的意识空间稳定带。

　　然而虽是考试卷上的老熟人，问题出现在现实就完全变了回事。尚赫泽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考虑妖纹在背后的情况！

　　普遍妖纹出现在手掌是最常见的，其次是四肢和头部，最后才轮到躯干。但大多数入世者都会有意识反其道而行之，避免偷袭。

　　一只翠色白纹的蜈蚣猛然从中窜出，周围路人早在那声怒吼之后已经及时散开。

　　尚赫泽本来就住在蓝区，被长期安逸迟钝的反应力和匮乏的经验让他只是往旁挪开几步，但所处位置还在白银毒蜈的扑击范围内！

　　“嘶——”“啪！”

　　眼看着那对虫足就快落到自己脑袋上，僵硬的身体迟迟挪不开步。陡然间一道灰白的影横空贯来，毫不留情重重砸过、将这条一米多长的白银毒蜈抽得向旁飞出去！

　　白银毒蜈被打了个晕头转向，连带着那边玩匕首的塑械人都硬生生将夹在指间快要丢出去的刀重新握紧。然而那条宽阔处足有大腿粗的骨尾丝毫没在意忌惮十足的两人，轻描淡写勾住尚赫泽的胳膊、把人提溜回来。

　　感受着盯在身上警惕的视线随着距离拉远被收回，下一刻又传来新的叫骂打斗声，尚赫泽多少揩了把冷汗。

　　行吧，有安全和拘束性，但不多。

　　逐渐往里走，两旁各类明亮的武装店里随便看一眼都是地下世界的禁品、紧挨着小摊似的食物铺子，疑似人体部位的肉和其他妖族的混杂、红彤彤挂了一排。过路人也多数奇形怪状，甚至尚赫泽还看到好些像“阴冥”的飘过。

　　一言不合就动手、乃至血肉横飞，不时能看到地上某些大点的碎块被路人或者店员捡走。各种叫骂、惨叫、咆哮此起彼伏混合在一起，光是听着就让他头皮发麻。

　　腥臭的气味、陈旧的墙垣、地面大块的暗红，以及四周冰冷的提防和恶意。即使有刚刚的插曲、又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尚赫泽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跟在“龙妖”身后。

　　“想买什么？”

　　“啊？”他一时没回过神，但看看周围那些店铺、原本想补给的心思立刻淡了七分，“呃……暂时，不用了吧。”

　　没有多问，塔西亚直接把人带进了一处驿站：无论哪个瓶，一间能好好休息的地方对每个入世者来说都必不可少。因此可以说，旅馆就是整个区域里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敢进攻旅馆的箱庭也不是没有——至少塔西亚就知道一个。所以驿站基本只有两种状态：安全、或者极度危险。

　　瞥了眼已经变成红色的天空，他在墙壁的窗格上敲几下订房间，紧接着往水波般的光屏里投了一稀锎。

　　尚赫泽搓了搓牙花子：在这儿住一晚就比黄区里贵了近两倍。

　　“再说点事。”旅馆统一用的都是锁匙-封印这套封闭系统，但入世者们永远不会忘记再加一道自带的安保措施。

　　安好保险栓、重新将封印闸上，塔西亚尾巴勾过简陋的凳子坐下，刻意加重了强调的语气。

　　尚赫泽表情一肃，拿出自己最认真的状态，同步打开录音文字功能：短短冰山一角的经历，他对红区的危险性不说了解、但至少建立了最基本的敬畏。

　　敬畏。大多数地下人对入世者的印象都停留在野蛮、粗俗、目中无人……但真正在地上世界，每个入世者首先得学的就是敬畏。

　　不敬畏土地的自大者早就尸骨都不剩了！

　　难得看到自己兄弟比平日打团战游戏最后五分钟还认真的表情，塔西亚也暂时没点上烟：“第一，晚上禁止出门和打开封印闸。”

　　“第二，尽可能不进入除卖武装以外的任何店铺。买食物站外面，让店员拿出来。”

　　“第三，进天渊之后别排斥妖物——畸变族例外，别乱捡里面的东西。”

　　“第四，鲸舟的船票我到黑滩买。鲸舟是星鲸族生物，上船后别议论它。房间里的鲸涎香是救命用的、随时带身上。”

　　“第五，遇到打成一团等混乱处自己离远点。”明显是指早上的事情……尚赫泽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有点冤。

　　“以及，如果听到长时间尖锐的噪音、或者看见空中有发光物体，上面的作废。”冷静的声音轻描淡写说出了让对方心里打鼓的发言，“到时候跟紧我，如果不行就自己想办法逃。”

　　不是，他一个蓝区“养尊处优”的刚成年人能跑哪儿去。这是在为难他啊！

　　“有什么问题就问。”指爪轻轻一搓，塔西亚点上火、悠悠道。

　　“额，那个，能让我看一眼鲸舟长啥样吗？”起码让我心里有点底……

　　“嗯。”塔西亚随意在腕表里找了张VR图，投影出光屏。

　　四周景色骤然变幻。尚赫泽眯了眯眼，随着视线逐渐稳定，一头庞然到难以看清全貌的巨兽出现在他眼前。

　　巍峨光滑的蓝灰色表皮上，十几张布满触须的裂缝缓缓张开、一队队各种各样的入世者正有序地顺着这些绒须组成的楼梯进入；“船身”上、沿中线密密麻麻排着一列列亚克力窗，窗户与窗户间上方就是突出来的眼珠；最大的那双眼睛仍旧排列在脑袋的正前侧方，被一圈发白的“眼线”勾勒出轮廓。

　　人类身体无法比拟的宏大与诡谲。在这种生物脚下，“古木与蝼蚁”甚至算不上比喻。

　　伸手微微一推、周围的景色迅速拉近。穿过绒须，沿着狭窄的管道向前，不消片刻、昏暗的视界中豁然开朗：

　　那完全是在活生生的皮肉溶洞中塞进了一整座白珊瑚之城！

由分泌物与聚合材料搭建成与公寓楼相似的建筑，倾斜的几何面与每个折角处的嶙峋骨刺，共同构成一种规整严错之美。

　　“里面无法拍摄。”欣赏了半刻这种充满了几何美感的建筑，塔西亚解除光屏。

　　尚赫泽还有些怔然：这种恢宏已经超出了被虚拟天空所包裹的地下的认知范围。

　　“……感觉，像冥古纪元里传说的‘舰艇’。”半晌他才开口，难得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语气都有点打飘，“甲板上方也是这样一层层的蛋糕状，顶端竖着枯树形的线缆。”

　　“也是生物？”塔西亚明知故问——尚赫泽和他讲过这个。

　　“那倒不是。冥古纪元多数都是金属制品——更像一个大铁块。”

　　“听起来很贵。”

　　尚赫泽已经回过神来，闻言微微耸肩：“也不一定，搞不好是因为冥古纪元的铁、铜之类的资源比现在多得多。”

　　100铯银换算1稀锎，同样、100稀锎才能换算1钙铁。但现实中，钙铁这种东西早就被大型实验室或工厂抢光了，稀锎已经是流通货币里的最高。

　　“对了，红区夜晚会有什么危险吗？”二货兄弟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看入世者们不择手段挣命的生活，难道凶残程度还需要分白天晚上？

　　这个问题……虽然非常清楚，但理由他不能细说。即使费劲力气摆脱了那个组织，其怪诞的行事仍足以让塔西亚无比顾虑、甚至戒备到不愿有丝毫引人联想的可能。

　　出于这种隐忧，他最后还是换了套简洁明了的说法：“漂流瓶的夜间多是捕食时刻。”

　　虽然成年人因能量器官、多少有一定夜视能力，但漂流瓶既然是入世者的歇脚处，那么有闻风而来的掠食者再正常不过了。

　　环视一周这片有些狭小的客房，尚赫泽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房间里挂着古朴的钟表、却没有窗户了。

　　地上世界可谓步步危机。

　　咂了咂嘴，他问道：“那噪音是、空袭？”毕竟对方提到了空中？这也是“龙妖”第一次表示有可能护不住自己的情况。

　　“不一定，任何灾难都可能发生。”

　　这是什么扫把星吗：“额，那我该逃到哪儿？”

　　“尽量远离至听不见为止。”

　　虽然“猎人”这么说了，但对面能飞……作为一个体育勉勉强强中游的水平，尚赫泽不觉得自己两条腿能跑得过。

　　“那有什么预兆吗……？比如天空发光、妖族预感之类的？”

　　塔西亚无情打破了对方的幻想：“很不稳定，72%以上都属突发。”

　　尚赫泽弱弱地支出一句：“也就是全看运气……”

　　“不错。”

　　尚·保底永远重复·反向欧皇·赫泽默默嚼着储物器里的干粮，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