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桐能把活干下去了,见东家都是大学教授,就很享受那种文化氛围。她跟老太太朝夕相处,享受高学历人的谈吐和言谈举止表现的高雅感受,这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杨雨桐出生在偏远乡村的普通农民家庭。母亲目不识丁,父亲只有高小文化。姐弟四个当中,姐姐因母亲出走料理家务耽误学习,读到初一就缀学了。哥哥受文化大革命影响,随波逐流放荡自己,读了三年初一缀学了。弟弟读到初三,却得了脑膜炎没能参加中考,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在全家当中,读过两年高中的她算是文化最高的,这是她长期跟父母恳求交涉抗争的结果。
杨雨桐成年后,结婚生子从未离开乡村。在乡村接触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可一个人想往高处走,想有大发展,必须接触比她层次高的人。同她们交流学习,才可以最大程度地提高自己。杨雨桐正属于这种人。她的文学创作水平需要提高,她的文化涵养、素质,各方面都需要提高。
在东家,她每天接触的是大学教授,这形同她每天在听大学教授讲课。这课讲的是人生课,社会课和事业课。保姆别看是伺候人的活。往深处想,她是直接进入心脏的。家对于人来说,家就是心脏。家里的事物都是心脏的各个毛细血管,她所做的是供给毛细血管营养和水分。人只有吃好喝好睡好才有精力,抛开一切冲锋陷阵。杨雨桐感到自己的工作很伟大,它关乎的是后方产业的健康和谐。
这样,杨雨桐更用心地干这份工作了。
杨雨桐看东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把读书写作的事告诉了她们:“这么多年,老公跟我打死架就是为了阻止我读书写作。我是一个农村女人,根本没人支持我,鼓励我。有的只是讥笑诽谤和冷嘲热讽。连父母兄妹都不支持,她们说的最多就是,你老写,老写,写那东西有啥用?能挣钱,还是能当吃喝?”老两口一下子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杨雨桐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有如此坚强的内心。
杨雨桐解释道:“我写作不为钱,只为充实自己的精神生活。为挣钱,我不如打工做生意来的更快。”母亲不管别的,只管女儿身体好就行,总是唠叨个没完:“那你操那瞎心,熬瞎账眼干啥?有那点功夫还不如躺下歇会儿,不比那样舒服?”杨雨桐顿感对牛弹琴一般,索性不再言语。只是该看书看书,该写作写作。时间长了,父母拿她没办法。见她不耽误干活,只是业余时间读书写作,只好任由她去了。
可郭洪生就不一样了。他担心,她读书写作跟外人交流,生出事端跟人私奔,就拼命反对。杨雨桐读书写作时,总觉有双眼睛在背后冷冷地盯着她。回头看,却见郭洪生在不远处像座铁塔一般,目光冷的几乎能结出冰来。别人再反对都没事,唯独郭洪生。那个每天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人,他的反对是最具杀伤力和摧毁力的。郭洪生的反对,如同插在心脏的一把尖刀。这把尖刀,不知道啥时候会跳出来戳她杀她。只杀的她心力交瘁,危在旦夕。
杨雨桐把真实情况告诉东家,希望干活的同时,业余时间读书写作。读书写作是她的精神生活,有了精神生活,肉体所做的一切才换发出别样的光彩。读书写作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离了它,她无法干的长远,干的快乐美好。
老爷子百感交集,感慨万分地说:“读书写作是多高雅的事?怎么家里就没人支持你呢?真是怪!”杨雨桐很是惊讶地抬头望着老爷子,第一次有人称赞她的读书写作。她从心里感激他,如同遇到知音般说:“大伯真好,大伯就是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想法和看法就是和乡下人不一样!”听到赞美,老爷子眼睛放光,充满温情。
可她扭头看老太太,却见老太太在看贼一样地盯着她,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老爷子满面红光地说:“你稍等!”说完,转身出去了。杨雨桐望着老爷子远去的背影,脸上出现大大的问号。过了一会儿,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支黑钢笔,笑盈盈地走过来:“这支钢笔是我用了一辈子的东西,送给你。好好写作。她们不支持你,我们支持你。”
杨雨桐接过钢笔感激地望着老爷子说:“大伯,谢谢你。看来,我真是遇到好人了。你和大娘都是我的贵人。”老爷子一听贵人俩字,急忙摆摆手,谦虚道:“不敢,不敢!”杨雨桐却说:“第一,在我走投无路时,你们收留了我。第二,我在咱家干活,能读书写作,那是多么让人感动温暖的事。”老爷子不吱声了,目光却亮了起来。
杨雨桐叫老太太帮她找了一些纸。有了纸和笔,她可以抽时间写作了。
杨雨桐抽空买了两本书,收拾完家务坐在小板凳聚精会神地看。第一次,两次没事。没想到,第三次杨雨桐刚坐那看书。就见老太太眼里闪着异样的东西,随后叫她给她倒热水。倒完热水,叫帮她晾鞋子。晾完鞋子,老太太立马脱下袜子,叫帮她洗袜子。这次后,只要杨雨桐一坐那看书,老太太就指挥她干活。杨雨桐刚想往那坐,老太太看见立马指挥她干活,干各式各样没完没了的活。
一次两次还没事,几次之后,杨雨桐忽然明白,老太太这是怕她占用她家时间。杨雨桐是住家保姆,住家保姆就是24小时保姆。这24小时,保姆随时得为东家服务。这就等于住家保姆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你读书写作了,就占用我的时间了。我这24小时都是要付费的。不管,每小时多少工资?一毛,两毛,还是一分,两分钱。那都是我的钱。这样一算,真能把杨雨桐算住。算的她无话可说,算的她目瞪口呆。
杨雨桐实在想写作,不顾老太太反对,拿着纸和笔到餐桌写作。老爷子看到,急忙笑盈盈地端来花生和瓜子。一看到杨雨桐拿笔,就急忙端花生和瓜子。杨雨桐见此,联想看书老太太的种种刁难,他们两口子合伙故意刁难她。杨雨桐很生气,脸立马拉长了,看老爷子的目光凌厉起来。老爷子见状,放下花生和瓜子盘逃也似地走了。此后,老爷子对杨雨桐就冷下来。
望着老爷子远去的背影,杨雨桐心里很不是滋味。老爷子到底是咋想的?他是在支持她,还是在反对她?在她写作时端来花生和瓜子,是让她一手剥着花生吃,一边拿着笔写字?难道,他不知道,写作是思想在灵魂深处的思索揣度?写作需要的是安静,再安静。这时候,是不能被打搅的。难道,这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识他都不懂?他可是有着高学历的大学教授。杨雨桐越想越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心里就莫名地悲哀。这就是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咋就对她爱好占用的时间,机关算尽?普通人家的普通百姓咋对待她的读书写作?岂不是要百倍刁难吗?想到这里,杨雨桐开始心灰意冷。对他们的感激在心灰意冷中慢慢地消散殆尽,对自己的文学之路万分担忧。
这样一来,本来一两个小时写完的作品,杨雨桐十天写了一篇作品。20天,杨雨桐刚好写了两篇1千多字的作品。修改后拿给老太太看。目前,没有别人。老太太刻薄,也仅限于她的读书写作。别的方面,她还是很感激她的。她是她落难时刻的救命恩人。她初来扎到,她完全有理由让她走,可她没这么做。她那么高文化,让她利用发挥余热也是为人民服务。
老太太看见杨雨桐的作品,脸上高兴起来,评价道:“这两篇作品。一篇小小说写的很不错。另一篇散文不太好。”杨雨桐的目光忽然亮了,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毕竟自己的才华被人认可是高兴事。老太太是大学教授,眼光自然不是普通百姓达到的。
杨雨桐见状,琢磨在市区干活得把优势好好利用起来。跟老太太商量:“我想抽时间去省报社,让编辑看看作品。编辑看好,我顺便投稿发表。编辑看不好,提提意见有利于我写作水平的提高。”老太太说:“你想去就去,发表作品是好事。”杨雨桐立马高兴起来,报社编辑是审视文字的专业人士,得到他们的当面指导。对于她一个被家庭牵制的农村文学爱好者,那是天大的好事。
这天早晨,杨雨桐料理完一切事物。吃过早饭倒两次车到了省报社。她抬头看看眼前高笋入云的摩天大楼,心情为之一振。报社,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前言阵地。她的文学梦,只有在这里变成铅字才会实现。她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和敬畏。
刚走进大门,一个中年女人截住她问:“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干什么?”杨雨桐怯怯地走上前,怯怯地说明来意。没想到,女人很热情地说:“编辑刚来,正好在楼上,你这么远来了,赶紧让他看看提提意见。你赶紧去吧,晚了,怕走人。记住,副刊编辑叫郝春生。”杨雨桐满是感激地点点头,转身坐电梯了。杨雨桐刚上楼,见一个戴眼睛的年轻男人走来:“你好,你找人吗?”杨雨桐解释道:“你好,我找副刊编辑郝春生老师,想请他帮我看看作品,提提意见。”没想到,男人说:“哦,是这样啊,我就是郝春生!”
杨雨桐不由地上下打量男人。只见男人目光恬静温和,长得清秀帅气,眉宇间透出文化人特有的文气。穿一身深色西装,里面穿着白衬衣,没打领带。脚上是一双黑色平跟皮鞋,这样打扮既显随和又不失大气。杨雨桐发出感叹:“没想到,省日报编辑这么年轻?你真是年轻有为!”说着,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编辑。编辑见有人夸奖。脸上很高兴,嘴里却很谦卑:“不敢,不敢!一般,一般!”杨雨桐想起乡村谚语,整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其实,真正有文化涵养的人,说话是很谦卑随和的,层次越高越是这样。
编辑抬手做出请的姿势,带杨雨桐往前走:“来,咱们这边坐!”说着,走到三个竹圈椅的坐位上。拉出一把给杨雨桐,示意她坐。又拉出一把,自己坐了上去。杨雨桐从包里掏出作品:“这是我写的两篇作品。一篇小小说,一篇散文。请多多指教。”
编辑接过作品认真地看起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编辑看完了,把作品还给她说:“一看你的作品,就知道你是一个很成熟的作者,这才是小说的语言。你的作品是我自己想看下去。不像有的作者找关系过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 杨雨桐心里高兴异常。要知道,这是省日报的副刊编辑,手中握有发稿生杀大权的编辑,他的专业水平不是老太太所能比的了得。杨雨桐脸上露出惊喜,目光也如火焰般燃烧:“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编辑表情淡定肯定道:“是的。只是,目前我们日报不发小小说。很抱歉。”杨雨桐抬头看了一眼编辑,目光暗了又亮了。编辑站起身,双手合十,低头深深地向她作揖告别:“我还正忙着,不好意思。”杨雨桐会意地点点,目送着他离去:“谢谢老师给我看稿提意见,谢谢老师!”编辑慢慢向前走去。杨雨桐回头发现编辑的笔还在自己手里,冲编辑背影喊:“老师,笔。你的笔,还在我这儿。”编辑转身往回返。 杨雨桐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把笔还给编辑。编辑一次次弯下腰冲杨雨桐作揖道别转身离去。
杨雨桐目送着编辑的背影,自己则转身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