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什么都没有,但它却能打开你内心的那扇门。
只要你够孤独,只要你愿意相信它,它就在那儿。
不信,你静静地听,你听到的不仅仅是那些过往的声音,还有你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一口井。
当你愿意走近一间空房子窃听时,你肯定有一些问题要解决。
每一个人都是人生的守望者。
我们守望着尊严,守望着友情和爱情,守望着生命和健康,如果这些都不是,你至少还守望着一道回不去的门。
安康铁路局,斗山工务段管辖着一千二百多公里的铁道线。
安康铁路局下辖多个工务段,斗山工务段只是其中的一个段。
斗山工务段管辖着达川、临西、安昆、丽水、普临五条铁道线。
达川线整条铁路线贯穿在云贵高原崇山峻岭间,各种危岩峭壁星罗密布,可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钢筋铁骨保畅通,斗山治水保平安,一直是斗山工务段的段训和基石。
斗山工务段下设一百多个工区,治水工区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站。
治水车站离治水镇有三公里远近的路程。
治水工区设在治水车站,有着二十几人的一个养路工区,担负着二十多公里铁道线的养护和维修。
金克石,何许人也,一个地地道道的铁路养路汉子。
金克石在治水工区呆了十年,认识他的人,有的叫他小金,有的叫他老金,也有叫他火石狗,石狗子,石狗的,因人而异。
当然,在治水小站,站上人更喜欢把金克石唤做火石狗。只有金克石的女人夏小雨叫金克石石狗。
每当说起火石狗,治水小站人自然就要说一说潘金 莲和西门庆。
单说火石狗,不说潘金 莲和西门庆,治水小站人觉得这样的话题毫无意义,淡然无味。
潘金 莲和西门庆,何许人也。
潘金 莲者,金克石的前妻夏小雨,西门庆者,就是金克石前妻的现任男人高魁发,绰号老九,也是金克石在治水工区的工友。
高魁发因潘金 莲而得名西门庆。
夏小雨原本不叫潘金 莲,因几段不光彩的烂情烂事,得名潘金 莲。
潘金 莲和西门庆,工友们每天这样叫着,嫌俗气不雅。
伤风败俗的事,好意思做,不好意思说,于是美其名曰,把潘金 莲叫作潘总,把西门庆唤作庆总。夏小雨和高魁发不明所以,为何小站人跟他俩起这样的诨名。
刚开始,夏小雨还喜滋滋小站人这样称呼她,丑好带着一个“总”字。
夏小雨喜欢小站人这样称呼自己。后来,夏小雨慢慢明白一些端倪,小站人再叫她潘总,她就恼羞成怒,跟人急眼。
小站人可不管,管你夏小雨恼不恼,谁让你不遵守妇道,伤风败俗,就是要叫你潘金 莲,叫你潘总。后来,叫的人多了,叫的时间长了,夏小雨也就慢慢习惯。
在治水小站谁叫她潘总,她就把眼睛抬起,笑眯着,看着谁。
只有高魁发,倒也不遮不掩,不管谁叫他庆总,或是大官人,他都“嗯”地答应一声。
话不说远,单表金克石。
只要有人提起金克石的闲言碎语来,小站人只骂金克石,从不骂潘金 莲和西门庆。
工友们骂金克石是个憨日脓包,是个草包子。
工友们骂金克石戴绿帽,穿草鞋。
整个小站,只有火石狗的工友陈春为火石狗抱不平。
当火石狗遭到小站人的取笑和嘲弄时,同为养路汉子的陈春经常挺身而出,愤然道:“该骂者,理应是潘金 莲和西门庆。一个移情别恋,一个鸠占鹊巢。”
说起金克石,估计他爹叫金刚。这样的名字取得直接,霸气,却没半点文墨气。
单从名字上看,火石狗就是个苦命的种。
火石狗八岁丧父。他父亲是个当年修铁路的铁道兵,他母亲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寻死寻活,嫁了火石狗他爹老金,生了火石狗姐弟5人,火石狗排后。
火石狗到了需要人教育和引导的最佳年龄时,她的母亲已年老体衰,在一所小学校门口,靠卖点瓜子花生勉强度日,再无能力教育和照看他。
火石狗上头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相继成了家,各忙各的,各顾各的,火石狗成了一个天不管地不收的烂荡游魂。
火石狗初中毕业,进了铁路部门成了一名待业青年。
二十几年来,一直没能转成正式职工。没能转正,就只能拿最基本的工资。
历史的遗留,铁路的进程和发展,不再有待业青年这一岗位,几次折腾后,火石狗以劳务派遣工的身份继续留在铁路上工作。
火石狗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的母亲已顾及他不得,撒手人寰。
火石狗误打误撞,找到了夏小雨做媳妇。
夏小雨家在农村,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一心要嫁个铁路工人。
夏小雨最初在火石狗所在的那个车站,石嘴车站煮饭。
这个石嘴车站可以说是火石狗的家,他从童年到青年,一直在这个车站过活。
说火石狗是憨日脓包,他还真是,并不冤枉。
石嘴车站有一个外号叫老公猪的铁路职工和她姐好了两年,怀过娃,打过胎,两人一直没结果干耗着,他姐耗不起,又另嫁他处,他不知道;夏小雨一心一意要嫁个铁路人,主动投怀送抱跟他姐相好过两年的这个男人,他不知道,还要找来做老婆,做个不折不扣的接盘侠。
人们习惯把愚直的人,美化一下,叫做老实的人。
老实人好糊弄,好欺负,老实人没有缜密的心思,没有保护自身的能力。
其实只要稍微动用一下心思,火石狗就可以发现夏小雨的诸多秘密。
就这样,夏小雨像一条洁白的哈达拴到了火石狗的脖子上。
火石狗视夏小雨为洁白无瑕的美玉胚子,他像一个蹩脚的雕刻师,每天沉迷于他的雕刻,然而,精髓的部分往往被强盗所觊觎。那个他姐曾经的男朋友,夏小雨曾经的姘头,小站人跟他取名老公猪的男人,经常明目张胆地把火石狗的那块美玉拿出来把玩把玩。
烂白菜被猪拱,话不多说,只讲一个细节。
一天傍晚时分,老公猪和潘金 莲,火石狗还有火石狗的儿子小年一行人逛马路。
老公猪和潘金 莲走前并排,火石狗的儿子随后,火石狗离3人十米开外。
老公猪和潘金 莲走快,火石狗走快,老公猪和潘金 莲走慢,火石狗走慢。
“火石狗!”
同事黑三戏谑性地大叫一声。
夏小雨回头笑眯着狐媚眼,看了黑三一眼。只是一眼,就把黑三看得干干净净,一览无余。火石狗扬起头,懒懒地看了黑三一眼,他的眼睛像羊眼一样,无神、呆滞,眼白很大,看不见黑色的瞳孔。
“你要去哪里?”
火石狗愣着白眼球,讲完话后,半天才有一丝笑容。
工友黑三说:“吃完饭出来逛逛。”
火石狗懒声懒气地说:“我们也是吃完饭出来走走。”
火石狗没再说什么,愣着无神的羊眼,垂下脑袋。他额头宽阔,大耳垂,鼻头肥大,嘴唇厚实,按理说,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
天空的流云仿佛归航的船舶。
夕阳把一些细碎的云彩染成了红色,像一群红色的金鱼。
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向云层,仿佛是要去赴一场神秘的宴席。
“小年,你看天边的云彩,像不像两只大熊猫,你看它们的头,还有手,哦,还有嘴,你快看,不然云彩很快就散开了。”火石狗指着天边的云彩说。
火石狗的儿子小年停下来,看着天边的云彩说不像。
火石狗问:“像什么?”
火石狗的儿子小年嬉笑着说,像妈妈和干爹手拉着手,嘻嘻!
“小年,你小心点,你再给我乱说话,我打死你,”夏小雨骂道。
火石狗的儿子嬉笑着站住,等火石狗走近,拉着火石狗的手说:“像两只小狗。”
火石狗停下来,看了一眼天边,说:“还真是像两只小狗,云彩变化太快了,几分钟就是一个样。”
“像两只小猪,爸爸,你看,像两只小猪。”
火石狗七岁的儿子欢快地叫起来,火石狗附和着说,像两只小猪。
天上的流云,变化多端,随着远处的山岚吞没下最后一点残阳,而消失殆尽。
天黑了下来。
夏小雨的姘头老公猪骑着摩托车走了。老公猪在另一个小站上班。
临走时,夏小雨说:“小年跟你干爹再见。”
小年脆生生地说:“干爹再见。”
每一个月,总有那么两天,老公猪必来治水车站找夏小雨。
老公猪走后,夏小雨转回身,朝火石狗大声喊:“走快点,逛个路,慢悠悠的。”
夏小雨笑着看向火石狗。
火石狗快走几步,追上夏小雨。但他始终没有走在夏小雨前面。
在治水工区的某一间单身宿舍里。
火石狗的工友黑三正和几个工友说笑。
“老公猪这个杂种,又来找夏小雨吃屎了,我看见火石狗他们一起逛马路。”
“唉!这个火石狗,还有兴致跟着逛马路,真是一个憨包。”工友杨十三说。
“你们不看看火石狗那个儿子,长得跟老公猪一模一样,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外号叫黄毛的工友说。
“不要乱讲,没真凭实据,不要瞎说,”杨十三说。
“还要什么真凭实据,瞎了眼睛都看得出来,跟老公猪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黄毛说。
“老公猪这个杂种太不是人了,早些年,跟火石狗他姐好了两年又不要人家,后来又和夏小雨勾搭在一起,”黑三说。
“你情我愿!歪锅配歪灶,”黄毛说。
“也不能这样说,你们看看老公猪那个儿子,高中还没读毕业就被学校辞退出来,跟一个憨包白痴一样,一天神经兮兮的,听说还要拿刀砍老公猪,这就是报应。所以说,不管什么时候,人还是要走正道,伤天害理的事莫做,”杨十三说。
在治水工区的另一间宿舍里,陈春在米字格的宣纸上临帖着赵孟頫行书字帖。
陈春一连写了十个“望”字。
在陈春要写第十一个望字时,工区工长杨四富通知他到会议室开会。
天完全黑了下来。
金克石跟在夏小雨后面,他走得有些力不从心,走得有些迟缓和胆怯。
夏小雨几次停下催促。夏小雨停住脚步,朝夜幕中的金克石不耐烦地吼。
“走快点,一个男人家,走个路,慢慢腾腾的。“
”爸爸!走快点!”儿子小年也跟着夏小雨喊道。
金克石冷冷地懒慢答道:“我走着呢,你们先回去。”
“走!小年。”
夏小雨加快步伐,很快就把金克石甩在了夜幕里。
金克石依然慢慢悠悠地走着,直到工区工长杨四富打电话来,通知他到工区会议室开会,他才加快了步伐。
会议的议题是工区食堂炊事员因岁数大了,车间要求重新找一个炊事员代替,然后工区要重新确立一个伙食管理员。新的伙食管理员半脱产,主要协助炊事员把工区食堂的事务处理好。
通过工区工长杨四富的提名推荐,工区所有人一致同意,同意金克石媳妇夏小雨成为治水工区新的炊事员,因为夏小雨曾在石嘴车站干过炊事员。
老职工高魁发外号老九的人担任治水工区食堂管理员。
能成为治水工区食堂炊事员,夏小雨很开心。
每个月,夏小雨可以有两千块钱的收入。加之火石狗的工资,夏小雨她们一家每个月有六千多块钱的收入。加之又可以在食堂吃饭,不用再自家开伙食,这样算下来,夏小雨一家,每个月可以比以往多出三千多块钱出来。
把儿子小年安排睡下后,不多久,夏小雨就主动摸索到火石狗身上,这让火石狗很意外。
火石狗像一条水牛踩踏着一块水田,不用主人扬鞭吆喝,就能把一块水田犁完犁好。
好些时候,火石狗只是一头行走在沙漠里的骆驼。只有在很少的时候,他才能寻到沙漠里的绿洲。
黑夜里,火石狗快活地说:“你现在在食堂煮饭,每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从这个月起,我每个月要几百块钱的零花钱。”
“这几年省吃俭用的,什么叫零花钱,我都不知道了。”
“谁叫你工资低,你要零花钱干什么,你不想住新房子了,家里小年他奶奶叫我们攒钱回去盖房子呢。”夏小雨不悦,沉沉说道。
“好吗,我就不要了,等以后房子盖好,再要,”火石狗说。
“房子盖好了,也不给你,”夏小雨说。
“为什么?”火石狗问。
“你一个独人,家里有吃有穿的,你用什么零花钱。”
“我为什么是一个独人,我有你和小年。”
“你一个上门人,无父无母的,家里吃的穿的,又不用你操心。”
火石狗想说,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怎么能说我是一个独人。
火石狗心里憋着一口气,为了不破坏好心情,他没有再和夏小雨争执。
火石狗平躺着赤裸的身体,很快就把零花钱的事抛之脑后,他在咀嚼回味青草的味道,不觉又春心暗涌。
火石狗侧脸看了夏小雨一眼。一丝微弱的月光照在夏小雨裸露的背脊上,冷冷的。火石狗知趣地转回头。方兴未艾,火石狗嘟噜了一下嘴唇,两只眼睛瞽愣愣地看着屋顶。
火石狗不甘心,伸出手,手掌搭在夏小雨的肩头上,他想掰平夏小雨的身子。
夏小雨生硬地扭动一下身子,兴致索然地说:“干什么?不要烦!”
火石狗缩回手,在肥厚的嘴唇上抹了一下,两只腿驯服地夹拢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