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天刚蒙蒙亮,缪易真便率领着数十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浩浩荡荡的往洛阳方向进发。
众人均骑马。惟有一辆黑蓬布车厢的马车随行于队伍之中,显得有点不协调。
赵燕豪并辔于缪易真,回首望了那马车好几回之后,终于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师叔,车里坐的什么人?”
“不是别人,正是那窦行空窦老贼呀!”缪易真微笑道:“此去南宫世家拿脏,少不得此人呢!”
“原来如此。”赵燕豪点点头,心下已隐隐约约明白师叔带他前去的原因:
一则,指证南宫世家的盗宝行径;
二则,惟有他,方才知道南宫世家的藏宝之地。
众人的坐骑均是百里挑一的上等河曲马,奔行甚速,过不多时,那辆马车便被众人甩于身后数十丈开外。
驾车者乃是一名三十来岁的青衣汉子,虽鞭落如雨奋力追赶,仍是撵之不上。
“莫急,马车行得慢,等一等!”缪易真率先勒缓马,吩咐道。
耿云终于气喘吁吁的驾着颠簸的马车赶上来。车厢之内隐隐传来低微的痛苦呻 吟之声。
行至正午时分,进入邓州地界。
烈日当空,炎热之极,耿云赤着上半身驾车,浑身大汗淋漓;加之一路之上,身后那车厢之内不时传出的呻吟之声,更是听得他烦躁之极,不禁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窦老贼!一路鬼叫鬼叫的!再他妈的鬼叫,老子一脚将你狗日的踢下车去喂狗!”
缪易真见状微笑着安慰道:“耿云,真是辛苦你啦!稍安勿躁嘛!前头不远便有一处酒家,用饭之后,本官让张庆锋来替你的班!”
复行出里许,到得一片枣林。林子上空炊烟袅袅,林间隐现一竹篱院落的酒肆,酒肆门前,悬挂着的一面迎风招展的黄色酒旗,酒旗上写着“枣林酒家”。
众人纷纷在酒旗旁滚鞍下马,将马儿栓于枣林之中,自敞开着的柴扉门鱼贯而入。
进门是一大院子,院中保留了数株枝繁叶茂的大枣树,几乎将整座院落遮蔽于阴凉之中,甚为惬意。
院中摆着七八张灰朴朴的旧方桌。中圈的两桌,正有十余名江湖客蹲踞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菜,看样子是一起的。
一名腰缠粗铁链,身形魁伟的锦衣卫走上前去,拱手道:“诸位朋友,打搅啦!”又指了指左首院角的两张桌子,“劳驾你们,移那边去;咱们人多,不好坐。”
那两桌之人闻言,齐唰唰的抬首看向他,又望了望他身后那一大群同伴。有的不屑的继续吃喝,有的愤怒得瞪着他,也有人微露怯意,却无人答腔。
“耳聋了不成?让是不让?!”那锦衣卫冷哼一声,厉声道。
一名灰衣汉子一把抓起靠在桌腿的钢刀,猛得站起身来,勃然怒喝道:“哪儿钻出来的冒失鬼?竟敢到我邓州来撒野?!找死呀!”
“有种再讲一遍!”那锦衣卫寒罩寒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握刀之手,目中闪过一道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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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甜腻而略带沙哑的语声中,围着围裙的白胖老板娘快步跑过来,陪笑道: “各位大爷,别上火呀!有话好好说嘛!”
那锦衣卫回首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宗琨!给我回来!”缪易真冷着脸,沉声喝道。
宗琨狠狠得瞪了那灰衣汉子一眼,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去。
“瞪你大爷的!找死!”
那灰衣汉子怒极,“唰”的一声抽刀猛扑而来,钢刀尚不及劈落,“蓬”的一声,右肩之上已中了重重的一拳。
“呛啷!”
钢刀掉落之同时,灰衣汉子倒飞而出,幸得两名同伴及时托住,方不至摔倒在地。
宗琨冷笑一声,双臂抱胸回至缪易真身旁。
那灰衣汉子挣扎着还欲扑过去找回面子,却被几名同伴给死死得按住了。
“安老七,莫冲动!”一名四十来岁的蓝衣汉子似是众人的头儿,见状忙出声喝止。
被吓呆一旁的老板娘回过神来,亦上前安慰: “安爷,来者都是客嘛!给妹个面子,消消气!消消气!”
又笑迎缪易真一行:“各位大爷,欢迎光临!想吃点什么?”
许锦山淡淡地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要多少银钱,照付!”
“好勒!”如此阔的客人,自然喜得老板娘屁颠屁颠的。“各位爷先安坐,这就去安排。包管又快又可口!”
缪易真不疾不徐地走至那群江湖客桌旁,抱拳道:“方才那人是我兄弟,他性子急躁,冲撞了诸位,真对不住,我在这儿赔罪啦!”
蓝衣汉子见状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好说!好说!也有我兄弟的不是呢!”
说到这儿,大声道:“兄弟们,咱们走!”
蓝衣汉子率领着众兄弟头也不回地出了枣林酒家。灰衣汉子兀自不肯甘心,一边走,一边回首恨恨得瞪着宗琨。
赵燕豪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可今日的自己,却偏偏却与之为伍;于是无精打采地坐在缪易真身旁,闷闷不乐地只吃饭,不喝酒。
众锦衣卫却兴致颇高,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大快朵颐。
缪易真随便挟了几口菜,吃了小半碗饭,忽见邻桌的宗琨正纵情畅饮,叫道:“宗琨!”
“在!大人……”宗琨忙放下酒碗,见缪易真面色一寒,猛然省悟过来,忙改口道:“老爷,什么事?”
“给我少喝一点!”缪易真语声有些严厉,又扫视了一眼众属下,“还有你们!一个一个的!游山玩水哩?”
众属下见状,哪还敢再喝,便均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
缪易真瞪着宗琨,冷冷道: “宗琨我问你,方才之事,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宗琨瞄了他一眼,低着头不敢吱声。
“大家伙儿都听着!” 缪易真放下筷子,逐一扫视众属下,缓缓道:“一路之上,谁若敢再像宗琨这般目无法纪,惹事生非,决不轻饶!”
“是。”众属下诚惶诚恐。
赵燕豪见师叔如此约束众属下,心情舒畅了不少。又吃了一碗饭,忽想起窦行空尚在车上,便道:“师叔,我给那窦行空送点吃的去。”
“你不说,差点还给忘啦。”缪易真微笑道:“燕豪,你不必亲自去,让耿云去就是啦。”
“我已吃饱啦!还是我去罢!”赵燕豪顺手拿了两个馒头,快步出了院子。
拉车的马儿已栓在枣林之中,车厢却尚停在道旁,兀自暴晒于烈日之下。
赵燕豪走出林荫,立感骄阳似火,晒得人肌肤若裂。
于是急步走至车厢之旁,掀开黑垂帘,霎时之间,一股闷热而浊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车厢内闷热得如同置身于蒸笼之中一般。
一名黑衣老者软软地仰躺着,苍白的脸上汗渍满布,双眼紧闭,看样子已然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