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以鼓和弦乐为主,充满了异域的格调,极为悦耳动听。
拓跋越华懒懒斜靠在软塌上,仿佛在闭目聆听着音乐,他此时已卸去了所有伪装与遮掩之术,显露出了原本的冰清骨骼。
只见他黑色长发束带,泻落肩头,身上着一件白色衣袍,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倚靠的姿势,就有玉山将倾之姿,当真是风华绝代,姿仪无二,让人不能移目半分。
只可惜他的面上却带着一副面具,遮掩了他本来的面目,但从他露出来的无可挑剔的唇形看去,任谁都能断定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无趣。”他的嗓音依旧优美动听,却多了一丝不耐之意,他挥了挥衣袖,叫停了演奏乐曲的歌姬。
看着匆匆退下的歌姬,站在软塌不远处的辟罗忠诚的面上多了一丝忧心的神情,“公子这是怎么了?自打出了慕王府之后,心情就低落起来,都过了两日了,还是如此落落寡欢。公子若有心事,就开口告诉辟罗,属下愿拼力为公子解忧。”
越华一动不动地听他说话,并未回答,面具覆住了他的神情,却覆不住那不知已随神思飘向了何处的目光,他整个人仿然已如雕塑般精致地静默着。
这叫他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自他遇见马上的那个女子,就不由自主时时想起她,她扬鞭的姿势,她微笑的样子,她跟他说话时的神情,都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越是刻意想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晰。
他本来只是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女子,所以自己才会对她印象深刻,可自上次在慕王府看见她的背影的那一瞬,那一瞬涌上心头的莫名的欢喜,让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渴望再见到她。
可他终究错过了,他犹豫了霎那,使得他没有追上她。
他当时只是害怕那个背影并不是她,让他白白空欢喜一场。
可他如今却后悔了,他未料到当时霎那间的犹豫,他的心会自那之后空悬。
待出了慕王府,这几天的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才让他一直以来如湖水般静止的一颗心渐渐清明,他也才为心中的疑问找到了答案。
为何他与她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却时时会想起她?
为何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无论是美貌出群,抑或风姿卓尔,气质魅力独具,出众的并非她一人,他就偏偏只想起她?
原来他早已心动而不自知。
他的确是已喜欢上了她无疑,对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
只可惜待到他自知时已经太迟了。
情不知所起,当时只道是寻常。
若是当时能追上那个熟悉的背影,若那个背影正好是她,那该多好。他定会记下她的姓名,打听到她的住处,可如今茫茫人海,纵然是想找,却要去哪里寻她的消息?
想到这里,越华心中烦乱不已,不由轻轻吁了口气,像是一声叹息。
辟罗用无可奈何的眼神地看着一旁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的主人,虽看不见他表情,却也知他心绪沉重,于是他满是愁绪地重重叹了口气,神情看起来简直比他的主人还要焦灼。
越华这才斜过戴着面具的脸,透过面具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瞧着他道:“你叹什么气?不是管这就是管那,如今我连叹口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辟罗只是忧心公子,从未见过公子神思如此恍惚,若公子有什么差池,小人怎能向国王和公子的母后交待,又怎么向夜鹄国的臣民们交待...”
“够了,不是不叫你提起这些名字了吗?”越华的声音里多了份愠意。
“辟罗之罪,辟罗一时情绪激动...”眼看他就要跪下,越华抬了抬手道,“罢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若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很正常,你为何却要表现得比我还不开心?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不,不正常,我从未见过公子这般样子。”辟罗诚恳而笃定地说道,“这些年来,公子想要的都能得到,想做的事没有一件不达成所愿,偶尔伤怀也是学那文人孺士们故作矫情的伤秋悲月,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模样。”
听着辟罗声如洪钟的话语,戴着面具的越华看不见表情,手却已攥紧,“你说谁故作矫情?”
“那些文人孺士啊,啊...属下之罪!”辟罗这才反应过来,又俯身准备跪下。
“算了!”,越华无奈一挥手,猛然坐起身来,“反正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告诉你吧!只是你知道了,莫要情绪激动,也莫要告诉父王跟母后...”,他垂眸考虑着立起身来,接着抬起眸子,语气坚定,“辟罗,我要找一个人。”
“属下遵公子令,不知公子让辟罗找什么样的人,辟罗立刻派人去找。”
“我要找的人是一个女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住处,我曾在凉城县后山的小道上见过她一面,在慕王府见过她的背影,辟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公子...你难道,竟然...有喜欢的女子了吗?”辟罗没顾上回答他的话,而是满脸不可置信般地望着他。
越华负手而立,玉山之姿,唯用沉默给他以回应。
“公子...你..你并未反驳,看来...真的...我就知道..哈哈哈...”,那辟罗喜不自禁,仰头开心大笑道。
“已告诫过你不要情绪激动。”越华淡淡道,似已习惯了他的性子。
“公子放心,没有姓名,不知身份,都不要紧,为了公子的终身大事,为了夜王与王后的心愿,为了皇室有后,为了夜鹄国子民,辟罗哪怕上天入地,也要将这个女子找出来!”辟罗拍了拍胸脯,目中信心满满,样子极是兴高采烈,与原先忧虑焦灼的他判若两人。
“若能尽快找到最好,只是...千万莫要惊扰了她。”
“辟罗明白。辟罗也想尽快找到她,真想知道,让让公子一眼就心动的那位女子,到底长得何种模样?公子见过的绝色女子已足够多,倾慕公子的美貌女子自公子少年时到现在也不知有多少,公子都不以为意。辟罗还以为公子孤芳自赏...”,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他才又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不对,辟罗还以为在这世间已没有女子能配的上公子,不想竟然...公子竟然...”
“好了,你以为我最在意的是女子的容色吗?她并非我见过的最为美丽的女子。”
“可...纵然容貌配不上公子的七分,这也正常,总不能连公子的五分都没有吧?”
越华却仿佛像没有听到般,”论美貌,她并非最美,论风华与气质,她也不算绝代。可她,偏偏就是她,我偏偏就是忘不了她的样子,是她本就与众不同,还是在我的眼中她变得与众不同?我并不明白。我想再见她一面,也许,等我了解了她,便不会再喜欢她,或者也许,等我更加了解她,就会更加喜欢她。所以,辟罗,我要找到她,我想弄懂自己的心。”
“这...公子第一次见她时想必是在易容的情况下,敢问公子若再见到她,是在易容之后,还是准备显露出真容?”
“若是显露容颜,就太过无趣了,我想继续用易容之术。”
“是啊,若是显露出真容,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够不爱上你?如此也好,在公子弄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也少了很多麻烦”,辟罗感叹道。
爱?真想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何种滋味...
越华心中这些想着,摆了摆手,示意辟罗退下。
华室内只剩下他一人,他脱下了脸上戴着的面具,对着镜子,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若不是生就了这样一份容颜,想必他早已体会到爱一个人是何种滋味。他这样想着,一边用手拂上了镜面。
于是,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