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秀阁。
水四娘慵懒地躺在榻上，一只纤手支着腮，目中也不知在痴痴地想着什么，绣了一半的缎衣被放在一旁，上面的合欢花图样被绣的宛若新生，精巧至极。
“四娘又在为他人伤情了。”
人未进门，话音已达，水四娘挑目一看，却是祝温筠施施然走了进来。
“祝大公子又取笑我。”水四娘笑意微漾，掩去了眼底的落寞，一双如水的眼眸盈盈看向了他。
祝温筠随意地坐在了贵妃榻对面的绣墩上，微微皱眉，仔细地瞧了瞧水四娘的脸，“京中女眷最近风靡的笼烟眉样，配你这柳叶眉倒是极搭。”说罢他起身走到她梳妆台前，熟稔地拿出她的梳妆匣，挑了一支寒烟黛，便拉着绣墩坐近了她跟前。
水四娘似是已习惯了他的举动，闭起眼，由他在自己的眉上描画。
不一会儿便听他谦谦自得道，“成了！”
水四娘睁开眼，祝温筠又起身拿了面镜子来，让她照面。
“的确很好看，公子你这眉样描的是越来越好了，看来最近一定又常在红粉堆中消磨时间，是也不是？”
“常去的几个地方，四娘又不是不知。”祝庭筠一笑，又坐了下来，“前日去了画眉轩，秋挽卖了件古器，收的礼金却是一坛碧桃新酿，她邀我一饮，结果我二人一边谈古论今，一边畅饮，竟将一坛佳酿喝了个精光，醒来时才发现已醉了一日一夜，如今回想当真是畅快至极！昨日慕晓又叫我去她的千味楼新尝菜品，尝完又拉着我听她新谱的清茗调，我与她琴萧相合和，一日也就如此消磨过去了。之前一直呆在云姬那边，算去已有一月未见你了，所以特来看看你。”
“我倒无妨，不过那云姬会不会吃醋，你可想过？”
“我躲在她那里，只是想求个清静罢了。她爱的是金银，我便给她，她若想要别的，我只怕是要让她伤心失意了。”
“能跟公子相交的女子，本就不是凡俗之类。若她生了执念，公子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莫要教她伤心。”
“这是自然。”祝温筠扬起一丝微笑。
“旁人只道公子爱寻花问柳，吟风弄月。却不知公子才是真正懂得女子，爱惜女子之人，比起那些贪慕女人姿色，却虚情假意不付真心之辈，不知强了多少倍。”水四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道。
“旁人不知我，四娘却深知我。我最爱热闹，正是因为最怕寂寞。即便身旁燕语莺声环绕，心中却仿佛像缺了一块，总觉得有一片孤寂，怎么填也填不满。只有女子的柔情，才能暂时抚慰。所以，似我这般的人，并非哪个女子的良人，还是不要耽误他人终身为好。但四娘———却与我不同。”
祝温筠吐了衷言，目光诚挚而郑重地看向水四娘。
“你既然心系一人，不管如何，总要做些什么，想些法子，至少要让他知道你的情意才好。你这样下去，受苦的只是你自己。”
水四娘默然片刻，似是想转移话题，“你整日在外不归，你父亲不说你？”
“不提他也罢。”见水四娘不想回答，祝温筠叹息一声，接着道：“世人只知，四娘有一双天底下最巧的手，却不知四娘真正可贵的，是肉眼看不到的一颗玲珑剔透心，纵然如此，你却还是斟不破情字一关。见你整日里为情郁郁，让我看着也着实不忍，你究竟要如此到何时？”
祝庭筠认真地看着她。水四娘却别开了眼，神情多了几分伤心，良久才道：“世人又有几人能斟破情关？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像公子这般能将情拿捏得当的人，毕竟凤毛麟角，我又如何能跟公子相比？”
祝温筠默然一笑，道：“若是日日遥望，夜夜痴想，又怎能得他眷顾？你总要多找些机会跟他相处才是，在这里怅然受相思之苦，又有何意义？”
“你不知，他的心中只有他的小妹，他只有排解烦忧时才会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喝些酒，聊会儿天。”
“这也是你的业障，若两年前他未曾出手救你，你也不会就青眼于他，自此便将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了。”祝温筠微微皱了眉。
“许是如此吧，但既已如此，又能如何？直道相思了无益，依旧独坐到天明。不知一年，或许三年？五年？我想终归会有情枯心死的那一日。”水四娘目中痴痴，是任谁看了也要怜惜的深情。
“我只担心你总是孤身一人，凭四娘才貌，钦慕你的公子也不在少数，何不找个良人以作终身之倚？别的不提，老来时有个伴儿也是好的。”
“公子只顾说我，你呢？难道也要这样一辈子下去？四处流连，待到老了却又该如何？”
“我是男子。在这世上，你岂不知女子要比男子难活的多？当断则断，他若真不再来，你便藉此机会忘了他罢！终究你会找到你的良配。”
“我是怕，怕我告诉了他，他再也不会来我这里，那我、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水四娘说到这里，感怀而叹，如水的眼眸已漾出了点点泪光。
“这世间为何有如此多的深情错付？我只能替四娘担忧，却无法为你解忧。到底该如何做，你终要有个决断才是，总胜过苦苦相思的好。”
“公子的一番挚言，我会好好思虑。只是公子你，来我这里只是为了来劝我？”
“这些日子心中总是惦念着你，所以特地来劝劝你。”祝庭筠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不似秋挽与慕晓之人，她们看透了情爱之事，行事潇洒，纵意一生，是女子中的丈夫，所以我不必替他们忧心，唯独你...虽同她们一样，都能凭借自己的才华独立于世，可偏偏要将一颗心寄予他人身上。”
“一见萧郎误终身，若是她们也能爱上一人，想必也是和我一样。”
水四娘不再说话，祝温筠也止了言语，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似在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