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痛不痛？这儿呢？”将李成贤扶到堂屋坐下，洪秀一边给他摁腰杆一边问。
“还好！刚绊倒这里惊起惊起痛，爬都爬不起来，喊你们呢，半天不来一个人！还好那边桥娃儿听到了。”李成贤摁着腰杆说。
洪秀沉着脸道：“老子让你担一挑就够了，你日嘛偏不听我的！”边说边让他站起来，尝试动一动。
李成贤试着动了两动，说道：“应该没啥问题！”
李明义老爷子笑着数落道：“做事情小意点，大而化之就是要出纰漏。大晚上乌漆麻黑的，担啥子水嘛。”
李成贤不开腔。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洪秀说道：“日嘛的，打米打面面担水确实他妈的太老火了，二场赶场就去把打米机和抽水机搞回来！”
李成贤不想花钱，说道：“买那些有个逑用！”
“你不买，老子要买！”洪秀有点毛了。
李成贤说道：“贵得很，起码要花六七百！现在屋头哪儿还有钱哇？”
洪秀说道：“我身上还有一千多，用这个钱买！”
“你身上哪儿来的钱？”李成贤明知故问。
洪秀身上的确有一些私房钱。她的大部分私房钱都是母亲段秀芹在父亲洪天启的授意下每次五十一百的拿给她的，更有很多一卷一卷的全是五角一块的零钞，也都是她老母亲每天背着父亲收取的茶水钱，是老母亲一直贴身收着，找机会拿给她这个当女儿的。而前年过年的时候，她的大兄弟荣贵更一下子给她这个二姐拿了五百块钱！
洪秀心里十分清楚，这些年她无论嫁到杨家湾还是李家沟，在她父母兄弟的眼里，她都是过得不如意的。纵使他们对她的境况颇多怨责，但经济上，他们也确实时常在帮衬于她。
洪秀是读过初中的人，虽然她早已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但她到底识文断字，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所以她父母兄弟拿给她的钱，她从来都珍而重之地收好，除非不得已不会随意拿出来零用。
在洪秀看来，受人接济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有做人的尊严，她不太想接受父母和兄弟的资助。她知道，在父母兄弟的心里，她是要矮他们一截的，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给她的资助，她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因此跟李成贤结婚以后，洪秀渐渐便不再去镇上了，遇到什么事情，她都让李成贤去出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另外一种鸵鸟心理吧。
老丈人有时会给洪秀拿钱这事，李成贤是知道的。洪秀从来不会在这方便背着他。结婚以后，到老丈人那里走人户的事情，洪秀基本都指使他去。家里的鸡鸭下了蛋，他们都会时常给洪天启两口子送去；老人家的生长满日，也会捉鸡捉鸭过去。只是他高傲的老丈人洪天启从来不会让他空手而归，总是五十一百地给他拿钱。
在洪秀看来，这似乎是一种不平等的交易，仿佛她要以这些东西去父母那里打秋风要钱似的。她感觉自己的孝心受到了玷污。
只不过，那又有什么法子呢？难道不去看望父母吗？
今天李成贤挑水摔倒了，洪秀下定决心要给家里添置打米机和抽水机，因此才决定动用她父母兄弟给她的私房钱。
她瞪着李成贤说：“我哪来的钱，你日嘛的不晓得？”
李成贤笑道：“我以为你要留着下儿生蛆呢！”
“我生你妈卖批！”洪秀骂了一句。
当小童场再度当场，洪秀便就跟李成贤去到场镇上，花了七百多块钱，将一台小功率的家用抽水机和一台集碾米粉碎于一身的组合机器带回了家里。
有了这些机器，李成贤那一对用了几十年的铁皮水桶也终于可以宣布退役了，他再不用每天哼哧哼哧地挑水了，抽水机会自动把水装满他的大水缸；他也再不用挑着谷子嘿咻嘿咻地去打米站了，他可以悠闲自在地坐在机器跟前，在打米机那可爱的呜呜轰鸣声中，看着夹杂着米糠的白花花的大米吐落在箩篼里。
抽水机和碾米粉碎组合机让李成贤很是欣慰了一阵，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鸡瘟就如同难以遏制的T病毒般飞快地席卷了整个李家沟，李家沟成百上千只鸡在几天之内死得干干净净，一只也没有剩下。
李成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二十多只鸡慢慢地打蔫儿，然后开始拉稀屎屙绿粪，最后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一只只地歪倒在地坝上屋后面。
李成贤急得捶胸顿足！
这场看似突然的鸡瘟其实一点也不突然。始作俑者是益杨县城倾倒在沟上头的那一大堆臭气熏天却色彩绚丽的生活垃圾。
早在去年，李家沟就小范围地爆发了过瘟，沟里的几个村曾多次派人去县上找相关单位交涉，要求县里的垃圾车停止往李家沟倾倒垃圾。那些人每次回来都对着村民把胸脯拍得当当响，说相关领导“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垃圾车再也不会出现了”。
垃圾车果然再没有在白天出现，它成了一个黑夜里的幽灵，只有最敏锐的村民才能在黑夜的声声轰鸣之中捕捉到它的只鳞片爪。
今年谷雨节过后，连续下了好几场倾盆大雨，大雨冲刷着大地凝聚成山洪，将那座垃圾山轰然摧毁。数之不尽的塑料袋、输液管、卫生巾、包装盒、玻璃瓶随着雨水从李家沟的最深处流出，将沟里那条澄澈的小河沟塞得满满当当的。
随着雨水的增大，那些垃圾也跟着水流偏离了小河沟原有的轨道开始向刚刚栽满秧子的秧田里漫灌。几场大雨之后，沟里大部分绿油油的秧田里就乱七八糟地悬挂着许多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垃圾！以至于李家沟的男女老少们不得不全部行动起来，拿着火钳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夹进尿桶里。
随后便大范围的爆发了鸡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