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卿月阁以来,高奕对公孙洵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当他听到公孙洵对范冉之之事的谋划后,心中更是对眼前这个少年刮目相看,明明是险象毕露的一盘棋局,竟让他如此轻易地化解了。且这不仅仅是化解,严格来说,如今的范冉之已然成了能扼住高颂喉咙的关键棋子。
“本王方才入府时见府前影壁乃是一盘残局,想来褚公子定是善于手谈!”高奕笑言,神情虽仍不似高岐那般笑意盈盈,却也没了方才的严肃和质疑。
“略懂一二罢了。”公孙洵谦逊地答道,他素来听闻南陈三皇子棋艺精湛,想来高奕有此一问定是存了比试一番的心思。
果不其然,公孙洵话音刚落,便听高奕说道:“不如公子同本王手谈一局如何?”高奕的提议并未使公孙洵感到意外,反倒是一旁的高岐微微蹙起眉,但转瞬便又舒展开来。
“这提议甚好,三皇兄素来于棋艺颇有研究,若能见二位高手对决,本王可是不虚此行了!”高岐的脸上挂着笑,方才高奕提议时,高岐的第一反应是不赞同,可转念一想,棋艺可见人之谋断,棋品可见人之品性,虽不尽然,却也自有其道理。若能趁着二人下棋之时再多了解一下褚洵,倒也算得一桩好事。
“在下的棋艺又怎敢和殿下相提并论,还请殿下手下留情才是。”公孙洵率先起身,并未推拒,而是十分有礼地邀高奕、高岐移步二楼。
二人随公孙洵来到卿月阁二层,这里的风格如一楼一般古朴素雅,古书虽不及一层数量之多,可其珍贵程度却又更高了几分。不过二层最吸引人的还是正中摆放的榧木棋盘,三人走到棋盘旁依次坐下,淡淡的树脂香萦绕鼻间,让人瞬间生出宁静平和之感。
高岐自棋盘上取过一枚棋子,那棋子质坚色润,细腻如玉,“本王不通棋艺,对这棋盘棋子也无甚研究,只是觉得公子这里的棋盘与棋子似乎同本王往常所见并不相同。”
“若本王没有看错,褚公子这里的棋盘乃是榧木所制,且看这纹理和木香,此木至少是千年以上的稀有良木。”高奕自幼喜爱棋道,对棋道相关之事都颇有见解,他早已注意到公孙洵的这张棋盘绝非凡品,至少价值千金。
高奕自棋奁中取出一枚棋子,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棋盘和那棋盘上的残局之上,经高岐一问才注意到原来与棋子相比,这榧木棋盘竟还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这是‘永子’?”高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公孙洵。
“殿下好眼力。”公孙洵含笑颔首,神色间却无半点傲慢矜诩之态。
永子被世人奉为棋中上品,其材料皆是一些名贵的天然矿石和珠宝原石,而公孙洵的这套棋子乃是由南红玛瑙、黄龙玉、翡翠和琥珀制成,其价更胜黄金。
千年榧木棋盘加上等永子,便是身为皇子的高奕也不易寻得,可公孙洵一介布衣对这些无价之物却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见其身后的财富不可估量。
“请殿下落子。”公孙洵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奕虽惊诧于公孙洵的财力,可身为皇子毕竟见过许多大世面,总归不至于被一套永子震慑住。且公孙洵竟然想让自己先手?高奕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被冒犯的感觉。高奕棋艺不俗,多年来与人对弈皆是让人先手,今日见公孙洵如此,心中不禁觉得眼前之人未免过于托大。
高奕心中虽有不悦却也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还是褚公子先吧!”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孙洵并不客气,很快便落了子。
公孙洵与高奕对弈之时,高岐始终从旁观察,起初二人还算平和,皆只守不攻,中局时高奕忽然发起攻势,可也因此漏了破绽,仅仅一步错便被公孙洵压制得无法还手,若不是公孙洵存心留有余地,这一盘棋高奕怕要输得极其难看。
高岐心中暗暗惊叹,惊叹于公孙洵的耐力,谨慎,细心以及狠绝。
“褚公子好棋艺,倒是本王托大了!”高奕拂了拂衣袖极其郑重地向公孙洵施了一礼,这一礼确实出自真心,对于像高奕这样痴迷棋艺之人,能够遇到可敬的对手何其幸也。
“在下愧不敢当,是殿下有心相让,褚某才能意外取胜。”公孙洵亦回了一礼,这一来一往间,高奕对公孙洵的态度终于算是彻底转变。
“依我看二位就都不要谦虚了,你们都是高手,不像本王,对手谈之事一窍不通。”高岐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是一汪深潭,冰冷且平静,谨慎且多疑。
“哦?六殿下不会下棋吗?褚某还以为六殿下必然也是个中高手!”
“那公子可是看错了他,他呀,自幼只爱舞枪弄棒,什么诗书棋艺,一概不通!”高奕与公孙洵说话的语气亦与先前不同,只一局棋,便让他顿时觉得与公孙洵熟络不少。
“那倒奇了!”公孙洵笑笑,而后便也再未说些什么。
“初时老六与本王引荐公子时,本王还道公子也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眼下看来却是本王先入为主,之前的不敬,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听高奕这样说,公孙洵忙摆摆手,说道:“殿下哪里话,是在下有些行为实在过于荒唐孟浪,也难怪殿下会有所误会!”
“不拘小节才是真君子!”高奕由衷赞誉。
“殿下谬赞。”
“本王如今对公子的能力深信不疑,还望公子能够全力相助,若本王将来能够成就大事,朝堂之上必有公子一席之地。”高奕说完,随即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高岐见此也忙起身一同见礼,道:“请公子助我三哥!”
“二位殿下这是作何?如此当真是折煞小人了。”公孙洵一手一人,将二人扶住,“褚某来到郢都本就想寻明主成就一番大事,造福陈国,造福百姓,二位殿下如此礼贤下士,褚某又岂有不从之理?二位殿下放心,只要是褚洵能够略尽绵力的地方,在下定不遗余力。”
“如此,便先行谢过公子了!”
三人相视一笑,自这一刻起,南陈的风雨便彻底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