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一束束色调简单的流火在半空中炸开转瞬即逝的璀璨,但仍旧泛着点点红芒的余烬仍残存了几秒非龙脉线的祝福符号。
塔西亚夹了根烟,靠在舱室灰白的外壁上慢慢抽着:不远处阶梯式的甲板平台上挨挨挤挤全是学生,偶尔间或有一两个像他一样不明所以的入世者。
虽然有时会莫名其妙捡两个孩子回去,但不代表他喜欢混迹在未成年里——恰恰相反,许多底层混迹出来的入世者反感一切“人群”,在这点上他也无出其外。
时而厌倦,经常不容,总是远离。
通过妖契共享自己的视听,光狩也总算不至于无聊到在意识空间里睡大觉。
下意识当成炸药或连环闪电的大狼起初被吓了一跳,险些直接从空间里撞出来——它还以为是塔西亚遇到了危险。及时安抚和解释这只是名为“烟火”的视觉欣赏后,光狩才带着几分紧张、小心观看起来。
爆鸣声对入世者而言非常敏感,何况还是在鲸舟上。反正烟花大会刚开始不到五分钟,塔西亚已经陆陆续续数到36——不出意外、这就是这艘船上的全部入世者数量。
尚赫泽和幽冥提灯水母早就好奇地挤到人群里去了——有水母导游跟着,塔西亚也不担心那二货遇到危险。鲸尾缓缓摆动、引动海风“呼呼”从耳畔吹过,隐约能听见间杂其中、来自远方的窸窣声。
瞅了眼尚赫泽和自己间的距离,塔西亚想了想还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小苔藓——都多久了你才给家里打电话?!”和预想里一样十足的音量轰炸,但塔西亚能分辨出对方隐约有些气息不稳。
“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我带小莫娜和小柴去爬山了呀!”虽然地下城那个所谓的“山”在他眼里就是一土丘,“小莫娜不太会爬山,我就背着她爬了两遍。”
“什么样的表现?”塔西亚的语气陡然紧绷起来。
“啊、也不是扭伤啊身体不舒服啊之类的。感觉就是体质比较差、爬起来容易累,我带这两个小孩子多出去走走、习惯了就好。”听许沐熙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太大问题。
“……最好去看一下。”虽然放松了些,不过他还是提醒道。
他不觉得这是过度焦虑:人造胚胎技术下确实减少了大量原先的常见遗传病,但原本冥古纪元时被称为“罕见病”的一种类型反而上升了。
之前在地上生活,梅伦德斯一直长期发烧、奈里尔经常吐血和脱臼,后来手头稍微宽裕点时他拎着两人去看病,前者查出来浆细胞型Castleman、后者被诊断为轻型eds。加上他,相当于五分之三的概率里就可见一般。
大概出于这样的原因,塔西亚对唯二“逃过一劫”的拉米瑞斯和莫娜在健康方面尤为仔细。
“行啊,这周末我带她去看一下。”许沐熙虽然性格大咧跳脱,但答应的事儿至少记性上比他好太多。
有一句没一句应了会儿对方的拉家常,以及期间两个小的插进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塔西亚总算扯个借口挂了电话。
烟火大会也接近尾声不过,熙熙攘攘的学生们仍在烟花绽放时拍照噤声、等熄灭后又爆发出一浪一浪的喧嚣,不时互相分享着礼物。
比起欣赏璀璨却转瞬即逝的烟火。塔西亚还是站到围栏边,凝视眼前黝黑深邃的天渊之水。
尽管不会水,望着水面时、心底渗出隐隐的悸动感却很容易让他放松——夜晚尤其如此,看久了甚至会让人有种周围黑暗都变得冷凉光滑的错觉。
他不清楚这悸动是什么——塔西亚很早就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了。
但冥古纪元的古文明阐述过“一切生命的起源均来自于海底剧毒炽热的死亡绝地之中”——理性分析,或许生物本能也有某种印证。
“先生,打扰一下!”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打乱了塔西亚刚吐出的烟圈。他皱着眉回过头:一个穿着简单的学生有几分局促地站在那儿,看起来有些紧张。
“请问,你要花吗?”学生将一株又像竹叶又像桃花的花枝朝他递过来,飞快解释道,“原本想分给班级同学的礼物,没想到商家还送了好几种……因为老师也都拿到了,于是想把剩下的送给旅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塔西亚可不知道这花里有什么东西,果断拒绝:“不用了。”
接连拒绝了俩,赶在他再起疑心前、一人一水母两只手四条触腕全都捏着朵花,意犹未尽地重新回到他边上。
看着“花团锦簇”的一人一水母,塔西亚沉默了半晌、抽了口烟。
“咳。”大概是为了弥补下自己已经崩塌的人设,尚赫泽赶紧道,“是那些学生在比赛谁送出去的多、赢家能获得一整罐薯片。我想顺手帮忙结果一不小心拿太多了……”
冥河提灯水母虽然成年,但“上上下下”的经历让它很喜欢收集地面上的某些东西——比如只有在地下才能生长、堪堪称得上非凡种且灵智极低的装饰性妖植。
“那个,也是听导游说没问题才拿的。”尚赫泽中途忍不住插嘴道。
“……下次别乱拿,对它没有威胁不代表对你没有威胁。”塔西亚扫了眼远处渐渐散开的人群,几乎每个学生和老师手里都握着一朵花冠簇拥、蕊瓣修长的白花。
困意渐渐涌上来,不过在回舱室之前,塔西亚还是接受了枝雪片似的蓝花。可能是因为时间有些久,花瓣边缘已经有几分枯萎。
“哇啊——”“看天上,好多蝴蝶!”“拍照拍照!”
提前捕捉到了轻微的翅膀拍动声。当周边人群惊呼叫喊时,他已经看清了略有些雾蒙蒙的半空中闪烁的鹅黄色。
妖兽界-精灵蛱蝶族-阳息属-金翼蝶,同样是种生存范围非常广泛、普遍为非凡种低级的妖兽。
似乎是被足够多的花卉吸引而来。一只纤弱的金翼蝶停滞在塔西亚的蓝雪花上,看起来就像根扎起的黄丝带。
暂时没有饥饿感,而且对这种纤弱又不含多少食物能量的妖兽他也没有滥杀的兴趣。
刚准备挥挥手赶走,猝不及防间、整艘船突然明显倾斜了下!
人群发出惊叫声。幸亏塔西亚已经快走进舱室,他腿挡着门框、一把抓住尚赫泽没让对方摔地上,随后冥河提灯水母也及时伸出触手固定住两人。
“唔……”
船头传来悠远低沉的鸣叫,随着甲板后方甩动海浪的排水声、些微晃动迅速便恢复过来。
不过金翼蝶明显受到了惊吓,这些脆弱的生命顿时拍动翅膀,消失在了茫茫海雾中。随着蝶群离开,原本茫然无措的人群间还夹杂了几声叹息。
“我去,这船怎么还会突然晃啊。”尚赫泽忍不住道。
塔西亚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坐鲸舟有晃动也不罕见,他上次遇到的比这个还剧烈:“转弯……或者也有可能是遇到藤壶妖。”
藤壶妖族,算是梦之天渊里常见的一种有毒妖植,也是鲸舟族最大的死对头。据说最初入世者与鲸舟族的合作建立了公司,很重要的许诺就是会定期帮鲸舟族清剿藤壶妖族。
但哪怕是大片的藤壶妖族,也做不到短短一岛的距离就对鲸舟造成可观伤势,而每到一岛时鲸舟就会进行清理。因此,即使真遇上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这方法到底可不可行?要我说,还不如去找个大型独角虎鲸族群算了。”雪白狭小的水手间里,矮个子航海士抱怨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高个儿的水手灌了口热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叫你做你做就是了,否则怪罪下来这锅你不背?”
“咱就是没有怪罪下来,这锅也逃不掉嘞。”矮个子颓丧地叹了口气。
高个儿的水手乜斜着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同事,恨不得直接拿脚踹上去:“说你蠢你真是傻到冒泡,这锅让你背着是为了免得你到时候被烂菜叶砸死!”
矮个儿沉默了下,这才叹了口气:“是是是,我确实是傻,这回这事儿……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整明白到底为啥。”
“所以讲你平时多听着点,别哪天死都还觉得自己冤枉。”高个儿四周看看,又开了音场控制器,这才压低声音,“反正……和扶桑站没跑。”
矮个儿也有样学样、放轻声音:“真一倒霉东西……咋和天渊挂钩的都有它?”
“在地上,这玩意儿除了天渊外也找不到啥其他痕迹了。”高个儿摆摆手,“其他你也别管,反正上面十有八九又在天渊里头发现了什么‘天堂’。哪次发现东西不是又闹一遍这样的事儿?”
顿了顿,高个儿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你也知道咱站……但愿天渊与天堂庇佑。”
矮个儿忍不住看向后面舱室的位置——虽然知道这件事、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其实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新手:“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别想太多,反正总有一天能在天堂相见的。”
“……害,只是想起我家的孩子、也和他们差不多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