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忆君问顾青荷白泽剑是如何来的,东方太白先生又为何收她为徒。
“不是我让他收我为徒的哦,是他求着收我为徒的。”顾青荷坐直起来,头微微一扬,不无得意地说道。
徐忆君惊讶地望着她。
“你不信?”她目光流转,神秘一笑,又道,“这与白泽剑有关。”
“啊,白泽剑认了你?”
顾青荷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概也可以这么说。”
“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青荷瞧他那着急又好奇的样子,抿嘴笑了笑,才不急不徐地说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你与白泽剑无缘,它看到你沉默不醒,而清泓剑看到你无风自吟,银光熠熠吗?”
徐忆君点点头。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的白泽剑,真正的白泽剑,其实一直在我手中。”
徐忆君张大了嘴巴,露出更是不解的表情。
顾青荷道:“这要从那日我离开蝴蝶谷说起……”
那日顾青荷离开蝴蝶谷后,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想着自己情路颠簸,已毫无生念,便一个人到处乱走。
她走着走着,又来了赤龙山,一片开阔的草地上,绿草茵茵,一条河在前面缓缓流过,四周皆山,苍笼葱翠,不过她却被一片金灿灿吸引住了。
不远处,站着一棵棵树,树树英姿挺拔,枝上铺满了黄色的花朵,朵朵金黄灿烂,在这青山绿水中,尤其光彩夺目,让明媚的阳光也黯然失色,
顾青荷看呆了,她忽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小红的地方,只是那个时候这片黄色的花还未开放。
小红是半年前她从赤龙山石林崖跳下来后,被赤蟒鞭带到岸边,见到的那条赤冠蟒,为了方便,顾青荷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她在经历了遭人暗算,情海浮沉,至亲背叛后,竟有些想念它,她伸手想摸腰间的赤蟒鞭,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来。这赤蟒鞭与她心灵相通,可她却从未碰过,因为她害怕。
生幽泉噬龙涧斩杀赤冠蟒的那一幕幕又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她几乎又看到它凶狠残戮的模样,它的血盆大口仿佛一眼望不到边的地狱之门,带着腥臭的长信在她脸边扫来扫去,它扭曲着的身体紧紧地裹着她,顾青荷又感觉快透不过气来了,它的身体那样的冷……
顾青荷忽然‘啊’地一声痛苦地叫出来,浑身不停的颤抖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她猛地抬头,一条火红的长影正朝她这边移来,正是小红。
她吃了一惊,随即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一切好讽刺,自己曾很厌恶,觉得最冷血的家伙,曾陪伴自己度过了那最难过的半年时间。
顾青荷静静地等着它。
忽然,她发现小红不对劲,似乎非常慌乱,定晴一看,只见它身后跟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能让小红如此慌乱,那会是什么东西?”
待这一红一白的影子奔近时,顾青荷才发现它身后那白影竟是一个人,一身白袍,银白须发,容颜却如中年男子一般,神采奕奕。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追杀小红,他似乎已经知道小红的赤冠便是命门,长剑专朝那里刺去。
幸而小红躲得快,饶是如此,她头上的红冠已有点点血迹流出。
顾青荷看了一会儿,暗暗吃惊,这人身手之快,出手之准,真是当世罕见。
她与小红相处半年,又一同大战过那绿刺巨嘴怪,虽不愿与它太过亲近,却已产生了感情,怎么容得它被人枉杀。
她心脉俱损,忍着剧痛,提气运劲,赤蟒鞭径直击向那人。
那人未料到荒郊野岭竟有人偷袭他。他见眼前红光浮动,鳞光熠熠,以为是另一条赤冠蟒来了,心中暗叫不好,白影蓦地窜起,向后飞出数丈,在空中轻轻勾出一道优美的白色弧线。
顾青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身不动,影已移,如若不是他的白袍飘动,顾青荷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这身手举世无双,连江流川和徐忆君也难以企及,顾青荷知道她遇到高人了,暗暗替小红捏了把汗。
小红陡然见到赤蟒鞭,好像看到亲人一般,“噌”一下躲到顾青荷身后。顾青荷手握赤蟒鞭挡在它身前,盯着眼前这人。
那白衣人身形立定,定眼一看,哪里是什么赤冠蟒,原来是一女子,手中拿着一条猩红的鞭子,那鞭子高昂着头,气势汹汹。
一时间,女子,赤蟒鞭,赤冠蟒仿佛都盯着他,虎视眈眈,他不由得好奇起来,说道:“你,你是这山间的精灵?”
顾青荷心中暗想这人可能有点呆,决定逗逗他,说道:“是啊,我是这山间精灵,守护这山中一草一山一生灵。看你一把年纪,也不与你计较,你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吧。”
听到这里,徐忆君噗通一声笑出了声。顾青荷抿了抿嘴,红着脸。
徐忆君道:“所料不错,这人乃是家师东方太白先生吧?”顾青荷讪讪地点点头。
徐忆君笑道:“那招平地窜起向后倒跃,乃是家师的绝学‘大漠孤烟’,和沧澜真人的‘鹤渡九渊’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还没有学会呢。”
顾青荷嘟嘟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这招‘大漠孤烟’,我见他欺负小红,小红是我的伙伴,我当然是不依啦。”
徐忆君想到她当初万念俱灰之下跳下了那山崖,怜惜不已,握起她的手,继续听她讲。
那人正是东方太白先生,他为人一向温润敦厚,好老庄,崇尚道法自然,见她如是说,好生为难。
他凝视着顾青荷,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仙子从哪里来?”
顾青荷见他居然信了,差点笑出声,说道:“天机岂可泄露,不可说。”
东方老先生笑道:“小仙子不似凡尘人物,不知为何印堂上隐隐有股黑气,眉宇间似有不解郁结?只怕活不过半年了。”
顾青荷没想到他一眼便识破了,吃了一惊。她本不擅撒谎,被他一语道破,更是说不下去了,又见他仙风道骨,举手之间飘逸超尘,说道:“好吧,我不是什么小仙子,您倒像是个老神仙。”
此时她已没有敌意,赤蟒鞭又溜回她的腰间。
东方太白心中暗惊,盯着顾青荷和它的赤蟒鞭看。
顾青荷道:“老神仙,小红是我朋友,请您高抬贵手,它虽是条蟒蛇,却从未害过人,比世间那些阴险凶恶之徒好多了,您想惩恶扬善,不该来这里。”
“你和它是朋友?”
顾青荷方才觉得这位老人家有些可亲,是以和他玩笑了几句,其实内心仍是不愿见任何人,便不欲再理他,说道:“这里是深山,附近没有人家,老人家,您快回去吧。”说罢回过身,对小红说了声,“我们走吧。”
“等等。”她们正要往山中走去,东方太白叫住了她。
顾青荷回过头来,看着他。
东方太白道:“你能和它说话?”
“我不知道,大概能听懂吧。”
“你喝过赤龙冠上的冠血?”
这次轮到顾青荷大吃一惊了,她一直不解自己为何能与赤蟒鞭心有感应,为何小红会听她的话。
听这人口气,只怕知道一二,她忙走上前几步,朝他拱手一揖,说道:“正是,老前辈,请多指教。”
东方太白捋着须说道:“我有这么老吗?”
顾青荷道:“前辈自是不老,只是以您的身手,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及。晚辈怕怠慢了。”
东方太白哈哈一笑道:“这个倒是有点过奖了,还是有人能与我打个平手的。”
顾青荷微微一笑,对他的好感也增加了一点。
东方太白指着小红道:“此物名叫赤龙,此赤龙山乃以它为名。”
顾青荷这才明白,看向小红,它红鳞闪闪,盘曲起来,仍是高有数丈,正俯头看着他二人,顾青荷忽然觉得它倒有几分威武。
东方太白继续道:“它头上之冠,乃其命门,也是其一身精灵所在,那赤冠血浆能激发体内真元,使人真气大增,其浆与赤龙之血乃血脉相连,一旦相通,可有心灵相通之能,任其操作。只是此物霸道刚猛,一般身体承受不了,且反噬巨大。”
“原来如此。”顾青荷想起有好几次她心有怒气,这赤蟒鞭也变得怒气冲冲,事后她就感到力有不逮。
“这赤浆如此神奇,真是世间少有,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东方太白道,“你可知道海外琉璃山?”
顾青荷摇了摇头。
东方太白道:“此乃东海外一座仙山,相传乃上古神兽古曜鲸幻化而成,那里住着许多珍禽异兽,依神兽精髓而生,吸天地灵气而长,皆有灵性。其中有一族叫紫蚺,传说紫蚺王盘则其势如山,动则日月失色,雄霸这海外琉璃山一方,这赤龙便是这一族的近亲,乃异兽之一。”
顾青荷听得目瞪口呆,说道:“这,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宇宙之大,我们岂能尽知,老朽也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他见顾青荷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这本书叫《海外经·琉璃山篇》,里面记载了许多珍禽异宝。”
“既然赤龙生活在海外琉璃山,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据说有一天那座仙岛忽然山摇地动,经月不息,许多生灵四处逃散,这赤龙便是那时渡海而来。”
顾青荷恍然,可又觉不可思议,不过她对小红的来历不感兴趣,不欲对此事追根问底,说道:“那你为何要杀小红?你想要它赤冠血?”
东方太白道:“我是为了心中一桩事。”
他捻着须,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的爱徒于十几年前失踪,辗转打听之下,才得知他被一条赤蟒冠吃掉了。我本想去赤龙山中访友,无意间遇到了一条赤龙,见它赤冠上有一条伤口,那伤口必是我爱徒手中兵刃留下的,老朽一时气愤难当,便想杀了它。”
他似乎花费了许多力气才说完这些话。
顾青荷只道他心中悲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狠狠地瞪了小红一眼,说道:“前辈,也许令贤徒尚在人世呢。我也是差点被一条赤龙吃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于是她将自己在噬龙涧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生幽泉。
东方太白听罢脸色大变,“你是说你在蟒肚里发现一把浑身乌黑的短剑?它附近还发现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剑?”
顾青荷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失态。
“那,那短剑,你,你可还在?”
顾青荷见突然他神色有异,语无伦次,说道:“你跟我来。”
原来她不打算再用剑了,看到短剑又总是想到元修明,于是将两柄短剑包好,埋在了一颗树下。
她将它们取了出来,递给东方太白,“就是这两把。”
东方太白见到短剑后脸色又是大变,抚着剑,手竟有些颤抖。
顾青荷见他神色,隐隐猜测这短剑只怕正是他徒儿之物,他那徒儿恐怕真的早已不在人世了,虽替他难过,可见他神色哀伤欲泣,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说道:“前辈不要太过悲伤。我,我也算是替他报了仇了,虽只报了一半……”
她又看向小红,暗暗替它捏了把汗。如果这位前辈定要杀它替他爱徒报仇,就算加上她,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红死,说不好只得拼了,为它争取逃跑的时间,反正自己也时日无多,多活一天只是多一天的痛苦,又有什么意思呢?
徐忆君听她讲到这里,眼里含着泪,暗悔自己害她这样,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不敢看她。
顾青荷笑道:“只怕当时你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吧?”
徐忆君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
“你说了许多对不起了。过去的已过去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徐忆君忽然想到如果她没有遇到恩师东方太白呢?自己只怕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心里又害怕起来。
他紧紧地抱着顾青荷,紧紧的,生怕她再次消失。
顾青荷笑道:“你将我抱痛啦。”
徐忆君慢慢松开手,俯头看着她,二人眉目相望,佳人近在咫尺,他又想到方才吻着顾青荷的情景,唇齿芳香犹在嘴边牵挂,柔软娇喘仍在心上缠绕。
顾青荷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推开他,坐直了身体,说道:“你还要不要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