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证明，一切事情往最坏方向发展的速度，往往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呜——！！”

　　这不是任何生物会发出的鸣叫，风螺声远要更加呆板刺耳、足以瞬间让每个入世者恐慌。

　　穿过层层临时加厚的隔音板，已经不可避免低弱下来的电磁波却仍将熟睡者从黑甜中拖出。

　　被惊醒的尚赫泽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七手八脚好不容易将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一脸懵逼：“啥玩意儿？这啥声音？”

　　房间里的“龙妖”和导游都暂时离开了——都是妖物显然更有共同语言。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但也能依稀听到走廊和隔壁房间传来的骚动声。不时还有学生操着新欧王岛线那边的口音喊“好恐怖”“撞到墙了”“没事吧”之类的。

　　经常和爸妈去黄区时一个人在外逛的尚赫泽倒也不慌，犹豫片刻就决定先下床。

　　然而还没等脚踩在地上，紧接着骤然的倾斜失重就让他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什么鬼——嚓！”

　　普通的小标间，但即便如此；重重撞在墙上的感觉可不太好。尚赫泽刚刚平衡住身体，一声更加低沉、恍若悲鸣般的声音再次传入了耳朵。

　　“呜……”

　　“船在叫？”尚赫泽起码也是进过黄区，没事儿喜欢在网上看些求生攻略之类信息的人。虽然没有经验但起码的警觉心还在，顿时越发觉得不太妙，“艹啊，这是倾斜了起码二十度吧？！”

　　碎碎念解决不了眼下的困难，尚赫泽看了眼房门的封印闸——事急从权，现在他要爬过已经明显倾斜的坡度、走到门口：“我不会第一次坐船就要体验沉——呸呸呸！不能乌鸦……”

　　“请待在现在的位置不要动，扶着把手原地待机。”

　　“请不要离开你所在的位置并等待指示。”

　　原始的录音式广播淹没了逐渐熄灭的鲸鸣。刚刚挪到门边、空有理论知识的尚赫泽顿时被喂了颗定心丸——听专业人员的指挥，应该并非多么严重的问题，大概过一会儿自然会……

　　“咔咋！咔咋！”

　　一道道活性黑色棱晶密密刺开大半扇门。最后在“咯嘣”的轰响中被硬生生撕爆成了还没拳头大的碎渣！

　　一只戴着露指黑手套的指爪破开碎片和粉尘，将险些灵魂出窍的尚赫泽拽出了房间。

　　“那个先生，现在啥情况？”

　　“船要沉了，你先跟导游走。”别看冥河提灯水母仙气飘飘的轻盈姿态，那有力的口腕完全足够固定住两人，减轻倾角带来的行动负担。

　　“龙妖”的语速明显加快了些许，尚赫泽瞪大了眼睛：“艹船要沉了？！那特么广播再说什么b……”

　　“广播有问题。”塔西亚声音泛着些许冷意，仿佛落霜的陈银。

　　他刚刚准备带冥河提灯水母回来睡觉，才走进走廊没五分钟就发生了强烈的倾覆。尽管同样对海事鲸舟并不了解，但随手拔了根长发铅垂地面、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船头明显低于船尾，而且这个倾角已经大于30°了！

　　和冥古纪元据说由铁、镍等稀有金属打造成的船只不同，侧倾对鲸舟来说只是拍拍鳍就能调整过来的情况。但纵倾30°，综合整艘鲸舟的质量、长度和结构分析，很可能呼吸孔已经没入了水中！

　　鲸舟只擅长海面大质量搬运，呼吸孔没入水中、就和把人类未改装过的肺叶摁在水里是完全相同的概念……

　　“我去毁掉广播。”

　　“啊？”尚赫泽原本担忧鲸舟上那么多高中生、又见识了“龙妖”残酷无情的手段，还在纠结于求助的话会不会被嘲讽“咸吃萝卜淡操心”，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打算开始计划了。

　　虽然这对塔西亚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但就像他当初捡回几个孩子、对数学抱有格外兴趣那样，仅仅下意识分析最优解再付诸于执行。

　　哪怕地上这些年里，他没少在资金不足时狩猎过年龄相近的未成年、也从未有过半分手下留情。

　　理智点的解释应该是入世者间约定俗成般对“溺亡”的厌恶，毕竟那意味着浪费食物。略显牵强但不多，具体逻辑他也没时间去细想。

　　二管二，大是大非面前他也立刻认真起来：“等下，带我去！”

　　“我平时会看操作机械的视频，虽然都是黄区里允许流传的……”而且并非鲸舟相关。尚赫泽稍稍有些心虚，但考虑到自己至少清楚市面通用的几套操作系统，眼下只能豁出去逞强一把，“带上我，我应该有办法关广播、说不定还能通知其他人先从舱内出来！”

　　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每多倾斜一度，对还在船舱里的人来说、撤离的难度就大十分。更何况塔西亚对船舶操作确实算一无所知，完全靠蛮力损毁还不知道要多久。

　　索命的广播还如报丧女妖般在舱内徘徊。紧盯几秒对方始终没有移开的坚定视线，他猛然转过身、淡声道：“跟紧。”

　　尚赫泽心下一喜。刚准备上前两步，他就看见冥河提灯水母分出了两只触腕，一前一后拴在两人腰间。

　　紧接着，塔西亚直接朝已经倾斜的走廊一跃而下！

　　“哇啊啊啊啊——！”

　　尚赫泽感觉自己就像在坐最刺激的过山车，脸色从红润变到惨白、最后简直开始发绿。前面蹦极一般的冲刺甚至根本不考虑什么转弯、舱门不在一条直线的情况，直接连续失重，靠枪支后坐力半途调整方向。

　　这玩的不是心跳，是哥的命啊！

　　他感觉自己往上数八辈子、往下数八辈子，都不会再坐过山车了。

　　碰碰车也不坐。

　　当然塔西亚自然没这个闲心去关注自己兄弟的心理阴影，他就着几乎近地起飞的方式连续穿行过层层走廊。

　　偶尔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坐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生。但除了丢下一句“去甲板”外，塔西亚很清楚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克莱因蓝凝固在远处层层门后那处目的地上，视野里不断闪过大脑计算所得出的警报：

　　“本船预计：101分钟16秒后沉没”

　　算不上什么亡命奔逐。毕竟有冥河提灯水母的加护，他和尚赫泽现在就能跳海，再靠鲸涎香吸引友善的星尾鲸族直接去捕获墨苍虹纹蚺。

　　然而他还是在以最快的速度冲刺：蛛丝蛋白肌肉绷紧，每次纵跃几乎都是在脚不沾地的情况下、直接一点平面就继续下坠！

　　一场赤裸裸的阴谋，但既然不是针对自己，塔西亚从来不会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思考上。

　　仅仅十分钟，他已经从六楼的船尾平台直接冲到了三楼处的船头。但真正让他杀机涌动的是另一个细节：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船员。

　　甚至没有降速，塔西亚直面迅速放大的控制台大门，微微低头、那双锋锐而庞大似鹿的龙角泛着坚实的冷光，无数黑色的棱晶此刻直接在角尖生长。

　　几乎与门接触的同一刻，塔西亚没有犹豫，将当初从实验室中顺出、至今舍不得用过一次的万能秘钥从储物空间里摸了出来。

　　“咣！咵嚓啪嘣——”

　　能量回路封印闸如脆纸般破碎，紧接着黑色棱晶龙角毫无阻碍地刺入聚合材料大门中。加速度和质量同时释放了所有作用力，在近半个普通成年男性手掌厚度的大门上，硬生生掏出了一个大洞！

　　“嗷！”

　　尚赫泽惨叫着，虽然最后关头被冥河提灯水母拉了一把、也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在了前者的背上，将两人一起推进了控制室。

　　“哎哟，艹……我的老腰……”尚赫泽龇牙咧嘴，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直，身体还是一副快要散架般的拆松感。

　　“滴答”

　　“去关广播。”塔西亚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道。

　　尚赫泽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拖延。顶着一副狰狞的表情，他赶紧跑到控制台前、双手放在那一系列古朴的按钮上。

　　“滴答”

　　郑和系统……这套古老的航海系统因为完全没有智能性，早在地狱纪元都已经很少使用了。幸亏尚赫泽有兴趣于这套系统朴实粗暴的独特性质，专门搜集资料研究过。

　　十指飞快地拨弄着各种按钮、移动槽，他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朝细微滴水声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尚赫泽已经猛地扭过头喊出了声：“你受伤了？！”

　　左侧龙角前端弯弧的锋锐部分被折断、另一根也出现了明显的豁口，黑红色的龙血从断面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曼陀罗血斑。

　　“没事。”这种程度的伤势——或者换更准确的说法，对塔西亚来说只要能自己长回来的那都不算伤口。

　　简单用棱晶封住出血，他安抚好意识空间里急叫的光狩、平淡道。

　　尚赫泽咬了下牙，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整整二十三分钟、随着最后一个按钮被掰开，催命般的广播终于暂停了。

　　重新打开录音播放系统，他毫不犹豫迅速道：“所有人，有序穿好救生衣去甲板上！”

　　调整成自动播放。大概是源于做卷子的考试习惯，他下意识再次扫了一眼控制台，刚刚轻松下来的视线突然惊骇地凝聚在某个处于启动状态、但是被损坏无法复原的按钮上。

　　“遭了，这个下锚速度——我得去手动停下锚机！再下去船会翻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