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账,离开小店时,两个人都喝得有点上头,秦帆更是满脸通红。他确实不胜酒力,只要半杯啤酒下肚,脸马上刷得一下,像关云长一样红。
段辉曾自斟自饮,比秦帆喝多不少,而他的酒量也并不好。他摇摇晃晃走到汽车前,摸着车身说:“把手呢?门呢?我还是喜欢以前有把手的汽车,握着实在。”
秦帆拉住他,“老段,小心点。”
车门缓缓打开。段辉曾摸着车身,坐进了副驾驶位。他一坐稳屁股,安全带就像一条柔软的水蛇缠上了他的身体。
秦帆关上副驾驶位的车门,才放心地绕到对面,坐上主驾驶位。他对着车头的控制屏说道:“启动自动驾驶,目的地文昌火箭发射基地酒店。”
汽车缓步启动。
秦帆看着醉醺醺的段辉曾,笑说:“这科技也有科技的好处。要是不是科技,现在我们开不了车了。”
“但有时也很讨厌。”段辉曾忿忿不平说,“一坐下来,不管你是不是马上开走,就先给你绑上安全带。还有啊,喝了酒,就算你想自己开,电脑也不会同意。”
“这都是为了保证安全嘛。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嘛。”秦帆从车上的纸抽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段辉曾。
“但话说回来,现在让我手动驾驶,我也懒得自己来了。人老了,手脚不灵活了,开车容易紧张,出事故。”段辉曾接过纸巾,在嘴巴上擦了擦。
“但是,”秦帆说,“有人提议限制所有的手动驾驶模式,减少交通事故率,我是不同意的。”
“所以,传统和科技应该兼容发展,太过科技不行,回到传统更不行。”段辉曾自顾自地喃喃说,“要是没有科技,以后我们养老、生病了,都是一个大问题。让子女在身旁照顾,想都不敢想,这怎么可能?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基地离“陈记砂锅粥”很近,不一会儿,车就到了基地酒店的门前。车是基地安排给秦帆代步的车。秦帆输入代客停车的指令后,扶着段辉曾下车。车便自行开到地下车库。秦帆送段辉曾到房间后,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基地内部的酒店,不对外营业,专门供来基地出差的同事入住,偶尔也有其他公司前来考察学习、洽谈业务的人留宿这里。酒店的规模不大,设计相当别致。
秦帆对酒店就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回到房间,秦帆刚打算给王冰副总经理打电话说今晚的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房间里会不会安装了窃听器?想到这个问题,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关掉了电话。他环顾房间四周,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来,就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降落在哈雷彗星上,似乎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不再熟悉这里。
他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落地窗外的基地夜景,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就跟做梦似的。他想起了王国泯、肖亚庆这些和他一起工作了十几年的人,更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们跟抗日战争时期的汉奸、叛徒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不明白,公司给他们的条件并不差,房子有房子,收入有收入,但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可以抛弃。理想、信念,甚至做人最基本的道德,他们都可以不要了。
这样的同事就在自己的身边,想想都感到失望和愤怒。他越想越生气,拿着手机匆匆走出房间。他打算到酒店外,空旷的地方打电话给王冰副总经理,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需要给憋在心里的愤怒找一个出口。
段辉曾没有意识到这里发生的问题的严重性,自顾自地吃宵夜、喝酒,然后倒头呼呼大睡,这就是他所谓的快乐的生活。
秦帆可不会这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让王冰副总经理,甚至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坏蛋——出卖公司、出卖国家的坏蛋,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
他拿着手机,来到酒店楼下的一片草坪上。空旷的草地微风拂拂。他在草坪上的木质长条凳上坐下,双眼迷离地看着基地的发射台。发射台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发射台上已经高高架起了即将奔赴哈雷彗星的火箭。
打电话?还是不打电话?他在长条凳上坐了足足半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做。
当天晚上,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不给王冰副总经理打电话。像王冰副总经理这样的老革命,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事,不得马上把他们查一个底朝天。万一气坏了身体,更是糟糕。为了保证发射顺利,他打算把这个秘密藏到从哈雷彗星回来后再说。
秦帆连夜自己梳理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详细记录下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草拟了一份给公司的报告。完成报告后,他把报告和录音等证据保存在一个高度加密的文件夹里,文件夹命名为“伤心的哈雷”。
若不是段辉曾喝多了,这个事可能会交给他做,但他等不及到明天了。登陆哈雷彗星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必须排除一切干扰,全力以赴做好登陆准备。
他打算把这件事彻底放一放,从明天开始他和段辉曾都暂时不提今晚发生的事。他们需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与王国泯和肖亚庆合作,保证完成发射任务。
秦帆简单冲洗后,倒头睡觉前,觉得不放心,给段辉曾发送了一条短信:“一早找我,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刚亮,他就接到了段辉曾回复的一条短信。段辉曾的短信只有极其简洁的一句话“起床了吗?”
秦帆看到短信的时候,短信已经发送出来十二分钟了。可以明显感受到段辉曾火急火燎的样子,既想来找他,又担心吵醒他。
经过昨晚一晚的思想斗争,秦帆已经想清楚了。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给段辉曾回了一条短信:“二十分钟后草坪上见,然后去吃早餐,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收到短信的段辉曾脑袋里浮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对着这四个字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收到”两个字。
在草坪上,秦帆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段辉曾。
“真的不报给公司了?”段辉曾担心自己在面对王国泯和肖亚庆的时候,并不能做到一切如常。
“就当昨晚喝醉了,做了一场梦吧。”秦帆淡淡地说,“等从哈雷彗星回来再说吧,为了登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