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小云透过舷窗，凝视着窗外，秦帆正忙着操控勘探机器人离开天体巡视勘探器。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种念头要不得，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连想法都不应该有。
哐当，哐当，哐当。
卜小云旋开舱门，缓慢爬下登陆舱。这种登陆舱跟自家公司的不大相同，不考虑使用的舒适性，带着明显的工业粗犷风，上下登陆舱竟然用一架笨重的梯子。
卜小云走到秦帆的身旁，“秦工，你看我能做点什么？”
秦帆蹲在地板上，抬头看着她：“不用了，很快就搞定了。”然后，低头继续旋勘探机器人身上的螺丝。
卜小云一声不吭地看着秦帆在眼前忙忙碌碌，过了七八分钟，挨着秦帆蹲下来，“秦工，要不我来试试？”
“这个你会吗？”秦帆侧头看了她一眼。
“我会啊，”卜小云晃着胖乎乎的头盔，“就是把发射装置跟机器人松开，我看明白了。”
秦帆停下手上的事，转向卜小云，“好吧，你来旋螺丝，我去操控机器人出来。我们分工合作，效率快点。你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卜小云接过秦帆手上的螺丝刀，迫不及待地挪到机器人旁边。
秦帆看着卜小云利索地卸下几颗螺丝，才放心地离开。在他熟练的操控下，天体巡视勘探器内剩下的五个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平稳地降落在慧面上。
放置好机器人后，秦帆来到卜小云身旁，“机器人都弄出来了，我去拿多一些工具出来。”
“嗯。”卜小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继续埋头旋螺丝。
秦帆绕过横七竖八躺在慧面上的机器人，返回到登陆舱内。他记得舱内还有一套完整的电工工具，像电动螺丝刀、电子锯、数字万用表、防电手套等应有尽有。那是苏家桥此前送给他的，正好派上用场。
他明明记得自己入舱的时候，把电工工具箱与太空农作物放在一起，大家还特意给他备了一整套农用工具，也放在一起。但是，他翻遍了整个登陆舱，怎么也找不到电工工具箱。
在彗星的三天时间里，除了勘探地质外，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在登陆舱内培育太空蔬菜。太空蔬菜长势不错，他原本计划在最后一天，在彗星上吃一餐自己亲手种的蔬菜沙拉后返回地球。
他现在无暇顾及太空蔬菜沙拉，脑子里想的是赶紧找出电工工具来，却发现翻来翻去都是农用工具。算头算尾，仅仅二十多平方米的登陆舱，不可能找不到。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估摸着可能把电工工具落在了发射基地了。
就在秦帆找工具的十几分钟里，卜小云成功将一个发射装置从机器人身上分离开来。她高兴地站起来，想向秦帆报告，却发现四周并没有找到他。
她看到从登陆舱的舷窗透出的光更亮了，十分刺眼，就在横七竖八的机器人中间，正放着一个工具箱。工具箱上贴了反光条，在灯光的照射下很显眼。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下来？怎么打开了登陆舱所有的灯？这该不会是他想找的工具箱吧？卜小云胡思乱想起来。
突然，一个黑影在舷窗前晃动。他该不会打算自己一个人发射了吧？卜小云突然想到了自己站在舷窗前萌生的念头，心里猛得一惊，心跳“扑通扑通”加速跳起来。
她往登陆舱跑去，跑了一半却停了下来。他本来就没有义务把自己带回地球，如果他真的要发射，自己就站在这里目送他。卜小云心想，站在登陆舱前一动不动。
秦帆看到卜小云往登陆舱跑，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打开舱门，三下两下就从梯子上爬下去。
卜小云被秦帆的速度吓了一跳，这个看起来比她大的工程师，身手怎么这么敏捷。这种梯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唯一的解释就是熟能生巧。
秦帆跑到卜小云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发生啥事了？”
卜小云被眼前的一幕逗乐了，刚才“抱着一死”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她直摇头说：“没什么，我以为你去哪里了。”
“我在上面怎么也没有找到工具箱。”秦帆解释说。
卜小云指着机器人中间放着的工具箱，“你说的工具箱是不是这个？”
“不对啊，我什么时候把它拿下来了。”秦帆拍着胖乎乎的头盔额头部位，一脸懵逼。
“好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卜小云小声说。
“是吗？”秦帆似乎想起了什么，拍头盔额头部位的力度更大了，“哦，应该是刚下来的时候，一起带下来了。你看我这记忆力……你弄得怎么样？”
“我拆好了一个。”卜小云带着秦帆来到一个机器人旁。
“还是蛮快的嘛，”秦帆蹲下来检查拆卸下来的发射装置，“看起来完好无损。”
“没有问题就好，”卜小云紧张的脸部放松下来，“我担心被我弄坏了。”
“挺好的，没有任何问题。”秦帆站起身来，“工具箱找到了，还剩五个机器人，我俩分头开工，怎么样？”
嗡——嗡——嗡。
电动螺丝刀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个人开始各自埋头旋下勘探机器人固定发射装置的螺丝，忙得不亦乐乎。由于太空头盔可以智能调节温度和湿度，所以没有满头大汗。从宇航员皮肤上渗出的每一滴水迹，都被吸得一干二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秦帆率先搞定一个机器人，比卜小云快了大概七八分钟。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把五个机器人利索地解决了。
太空活动绝对是高耗能活动。
卜小云累得不行，从一开始蹲着作业，到拆卸第二个机器人时只能坐在慧面上作业。在搞定最后一个机器人后，干脆躺在慧面上休息一会儿。
秦帆也躺在了慧面上，与卜小云之间横亘着一个机器人。
卜小云突然问道：“如果回不去，会怎么样？”
秦帆迟疑了一会儿，声音嘶哑说：“不是饿死，就是被太阳热死，或者到了太阳系边缘冻死。”
卜小云以为秦帆会安慰她：“不用担心，一定可以回去的。”但他说了事实。人终究是要一死，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卜小云没有继续问下去，静静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雾气。秦帆也没有继续说话，静静地看着从头上飘过的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