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家离开，回到申城。尘埃落定。
墨丹青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陆时，范翠兰进医院的那天，他们本来是要签字的。拖到现在，也就是走个流程。
陆时按着那两张纸，没有动笔。两人沉默着对坐了很久，陆时说，“我不想签。”
墨丹青只说，“签了吧。”她之前还希望他会做些什么来挽回，只要他做点什么，她就能抛掉所有悲观的念头，重新和他好好生活。此刻，听这话，只觉得荒唐又滑稽。
陆时同她对视，那眼里只有平淡。他知道自己该签，不签也没什么意思，可他不想大度，不想当个成熟的成年人。他已经成熟够久了，不多过问她的过去，不多过问她的工作，尊重她的意见和想法，他曾经以为这些是成为好丈夫必备的，减少矛盾，殊不知有些矛盾不是减少了，而是隐藏了。
陆时撕掉写着离婚协议的纸。“我不认为我们有必要离婚。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没有第三者插足，只是有些矛盾，解决掉矛盾就好了。”
陆时很少说这种力度十足的话。墨丹青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不是她误会他了。
“我不同意离婚。你要上诉吗？”他问。
墨丹青和他对视了很久，焦点是模糊的，她在想，她的以后。在想，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清楚了一些东西，也还有一些仍旧模糊。她喜欢陆时，但是陆时不是生活的全部，她还有墨意墨绻，还有工作，还有兴趣爱好和自己的时间空间。仔细想想，陆时占的比例并不多。陆时也是同样如此，她在他那里，比例也不多。她想和他有个好结局，可婚姻，至少到现在为止，并不能达到这一结果。所以，离婚，她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她不是想和陆时离婚，只是他们的婚姻走到现在，离婚反倒是最好的归宿。至于之后，会不会柳暗花明，谁说的准呢？只是基于当下做选择罢了。人生不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走一步是一步。
墨丹青还是心软了，不再看他，起身离开，“随你。”补充，“我以后要经常出差。”如果还是选错了，那就再浪费点时间，不算什么。
陆时答，“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就搬出去。还有，”他提醒，“这周孩子们放假。”
墨丹青不太适应陆时这种直接的说话方式，对那句“不想看到他”没什么反应，只对最后那句话点了头。
生活总是会在你幸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你以为那不幸是个例外，但其实它只是个开始。
墨丹青从法国回来，途径墨绻和墨意的小学，正赶上小孩儿们上学。各型各色的家长和小孩儿，即便是不和谐的父母和子女，也显露着墨丹青羡慕的生活气息。
墨丹青看着他们就想起墨意和墨绻小时候，那个时候多可爱啊，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多说几句就开始嫌你烦。你说，如果人能永远停留在最喜欢的时候多好。
孩子们背着书包经过保安室往里走，爸爸或妈妈看他们进校门之后离开。一切都很平常，可意外，也往往发生在最平平无奇的时候。
以前时不时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那种无差别杀人的案件，墨丹青总觉得那是例外，是她不会碰到的虚幻。
那是个瘦弱的男人，脸上带着令人绝望的疯狂，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水果刀，抓起路边的小孩儿就往他们身上捅过去。墨丹青看到那个人将刀子捅进一个孩子身体里时，她的母亲还牵着他的手，就在一旁，呆呆的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要过去拦时，孩子已经被扔在了地上，了无生气，就像一摊烂肉。而那个杀人凶手，还在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
尖叫声、哭声，乱糟糟一团。
血溅了一地，星星点点的红刺进人的眼睛里。墨丹青从不知道，红色能这么令人窒息。
墨丹青看见有人颤颤巍巍地报警，可那个瘦弱的男人已经扔下手里的孩子拉起下一个小孩儿了。那是个小姑娘，扎着马尾，饱满的苹果肌上挂着丑陋的泪痕，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惧意。
墨丹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学过散打，大学学的，很多年没碰过了，但她还记得一招半式，她就这么冲上去。
或许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小孩儿，或许是她觉得活着很累。
一脚踢过去，那人很灵活，也或许是杀疯了，在极度亢奋的情况下，他的观察力、行动力都上升了一个层次，墨丹青在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恍惚中有一个念头，她活不了了。那就算了吧。
杀人犯躲开了她踢过去的那一脚，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却踢了空，那力度带得她几乎要扑到地上。
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的呐喊钻进了墨丹青的耳朵里，是不认识的小孩儿在为她哭，为她害怕。她冲孩子的方向笑了笑，回过神，冷静下来，借着那力度，一拳砸在杀人犯的太阳穴上，他往侧边倒了，墨丹青愣住了，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那个人还清醒着，他手里的刀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墨丹青扑过来，墨丹青一闪，但没完全躲过去，肚子一疼，她低下头，那把刀插在她身体里，现在被抽出去了，又捅进来了。好疼……
墨丹青一只手抓住刀的把手，阻挡不住那人往里插的力度，她举起另一只手，使劲地砸向他的太阳穴。刀片滑过手心，滑进腹部的肉里，滑进脏器之间。墨丹青什么都感觉不到，只一个劲儿地砸他的太阳穴。他倒下去了，警笛声到了，她也倒下去了。
“阿姨！呜呜呜……你，你怎么了？”
“喂！喂！撑住啊！”
无数慌乱地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
还好，墨意墨绻长大了，不需要她了。还好，和陆时的婚姻走到末尾，还好，他没那么爱她。
天空在眼前一明一暗，最后彻底消失。
希望墨绻墨意一生平安顺遂。希望陆时，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