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浅蓝从苍白的冷光中流出。冥河提灯水母迅速摇了几下口腕上的灯芒,那条鬼魅般的信息瞬间消失无踪。
迅速摆脱全身汗毛倒竖的僵直感,塔西亚刚退出催眠状态,下一刻要不是他手臂及时发力、加之水母导游的触腕固定,整个人差点脸朝下撞锚机上。
他观察时姿势是半蹲在藻叶根部,突然腿使不出力气自然会摔。
不过催眠停止后,耳边的杂音也恢复到了原本“咕吱”“咕吱”的状态,充其量比起最初稍响了些。
又施展了一遍“定魂”,冥河提灯水母传达去自己的发现。
“来源于灵魂的异动。”塔西亚第一反应丢失的那道灵魂,以及某个新仇旧恨现在还疑似持有自己灵魂的实验中心,“能判断和这种妖菌是否有关吗?”
导游水母摇了摇触腕:灵魂属不代表它在这方面万能,而且妖菌这界特殊妖物不同种族的性质差异很大。至少眼下它完全没从这些菌体上察觉到什么,包括对方刚刚灵魂波动、是因为处在它的催眠中才能被较为清晰地感知到。
好在灵魂所在的“空间”属于高层维度,目前的科技手段几乎涉及不到。就算实验中心的人敢把他裂开的部分灵魂挂在身上、跑过来找,也只有那片灵魂会和他产生类似于直觉的相互吸引,而这份相互吸引、宏观尺度上目前还无法观测。
迅速排空脑海平复半分钟,他稍微捋了一遍思路:
精炼型苯基二氯化磷,驱逐周围可以快速施救或者警示鲸舟的天渊生物与渔舟。
长有未知珊瑚的锚机,最后人为失控使之掉落,应当是直接凶器。
要求学生呆在房间内,导致倾斜程度加大后许多人已经没有逃离的可能。
船舱的隔音性似乎有明显的提升,不排除是为了降低告死星警报的影响。
种种手段加在一起,海难应当是刻意为之的大谋杀,和实验中心搜捕他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么兴师动众的损耗都够抓自己几回了。
何况以他现在被打落阶段的状态,能逃那么久主要靠的是对自己行踪的遮掩。一旦对面发现他的具体位置、在梦之天渊这种特殊环境的黑区中,他还不如自己回去痛快。
当然,并不代表实验中心就和这次海难一点关系都没有,锚机上的珊瑚100%由他们出产,75%以上的可能性是他们直接提供给这次幕后主使的。
二者合作的概率超过50%。这个数据已经很危险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偏偏要沉掉一座鲸舟?这事放在地上都会引起不小的关注:梦之天渊的航线打从塔西亚知道那会儿起,从没听说过一起类似的事故。这么大动干戈,到底鲸舟上有什么不得不沉的理由?
这个问题原本他没兴趣理会,但既然牵扯到了实验中心,即使对面不一定有意参与、他也必须谨慎考虑所有可能。
而且,这场谋杀手法也可以说非常“地下”——地上的杀戮直接得多。仅仅他自己参与过的几场里,每次醒来都浑身上下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往往还沾满干枯的碎骨和肉沫。
同时、没有特殊理由的话,入世者绝对不会用“溺死”这种最麻烦且“浪费”的方式——那样的尸体禁止食用,天渊之水尤其。
把视线拉到新欧王岛线内:从遇难者来看C.F那帮疯子的袭击概率最大,但也是袭击手法里最不可能的,要换成藏一堆恶魔上来搞屠戮还差不多。G.W信仰荒神,做出什么都不稀奇,但这个组织出了名的中立、唯二做过的恶性事件之一还得追溯到地狱纪元末那会儿。
倒是F.S.S一向神秘,据说都是些艺术类玄术师,塔西亚也不太清楚他们的行事方式。
当然新欧王岛线里有嫌疑的自然不止教派,至少他估算出这艘鲸舟的直属公司属于幕后黑手之一。但因为资料实在有限,推论只能到此为止。
这也无奈:两条地铁线之间的隔阂远不止是对双方的信息封锁上,重点在于物理层面的空间隔离。
毕竟如今的世界就像只巨大的贝类妖物,一面是龙脉线,一面是新欧王线。对信息相对更流通的地上人而言,两者的地上距离实在遥远;而“贝类”的边缘部位,则覆盖着“甲烷雪”堆出的极地,曾经有一队三阶中级、冰火系混合的道法师们带足了装备、试图跨越这“极地环”,最终进去后再也没出来过。
而丝绸站就像是在贝壳两面各钻出一个孔来,随后插入一根吸管,将上下面联通。只是地铁的信息封锁甚严,泄露到地上的就更少了。
用腕表给尚赫泽发去一条信息。塔西亚没再逗留,先由冥河提灯水母托着游到海藻森林接近边缘的位置、再拿出鲸涎香浸在水中,不到片刻就引来了一头独角星尾鲸。通过水母导游转告对方前往极昼岛后,他远远绕过沉舟的位置,直接乘着独角鲸前往目的地。
原本他还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捕捉墨苍虹纹蚺的兰岛,但想想现在自己这幅半瘫的样子,还是先把翅膀搓出来再说。
正好这一路上能经过长有噩兆秽花的海域,只是白鲸梦骨这种东西得靠碰运气了。
至于尚赫泽先到达极昼岛会不会遇到危险这个问题:小型白鲸舟的速度是绝对比不上星尾鲸的,后者的速度大概能比前者快一倍左右。像极昼岛这种大型鲸舟要乘一周的路程,换成独角星尾鲸族、三天两夜就能到达。
当然,后者这一路上会不会遭遇其他天渊生物的攻击,有没有食物、水源的保障就说不清了。
既然是地下站点的学生在公共项目上出现问题,想来地下的救援再姗姗来迟也能赶到。以某小富哥正儿八经的龙脉线蓝区居住证,至少回岛前、路上的安全都不用他操心。
很完美的逻辑闭环,塔西亚选择暂时放生一会儿某个二货。
“分头走,我先前往极昼岛。路上注意。”
阅读着眼镜上闪现出来的信息,尚赫泽咂了咂嘴,莫名感觉自己被兄弟放了鸽子。
不过能和对方玩到一块儿去,他自然也不是什么心思迟钝的人。再加上在地下时,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对知道一些小道流传的新欧王岛线讯息。
尽管这份猜测有些骇人听闻,但尚赫泽也不会傻到就因此选择不相信。
瞥了两眼那句“路上注意”。他认真思考了下,先从储物器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龙脉线蓝区居住手环扣上、随后特意借渔舟上一处小空间把湿掉的衣服全换成校服,镇定地到船舷上、开始给父母打电话。
“喂,妈——”
不多会儿,黑漆漆的天空中落下了一只景翼蝠鲼、在还等待幸存者的渔舟上空盘旋了两圈。蝠鲼上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胸前配着楠站的徽记。
“退后,这里被管控了。所有渔舟退后!”
“再退后就看不见沉船了,船上还有学生……”尚赫泽所在的渔舟船长金贤重开口道。
“所有渔舟退后,全都后面待机!”景翼蝠鲼上的救援人员根本没有理睬的意思。
“我们要去附近的医院!舟上还有受伤的学生需要治疗。”另艘渔舟上的船长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同样没有理会对方之前的要求、吼了回去。
蝠鲼上的两名救援人员交换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眼神,其中之一问道:“现在有多少幸存者?”
接话的是金贤重船长:“一共172人,船上还有三百多名师生……”
“知道了,你们先在这儿待机。”救援人员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差不多了。尚赫泽先偷偷挂掉电话,随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恰到好处:
“嗯,船上遇到了点麻烦。没事,猎人……先生一直有在护送我。”
一想到是叫自己兄弟“先生”……饶是尚赫泽如此厚的脸皮都差点没稳定住表情。他刻意侧着身,让戴在右手手腕上的荧光手环格外清晰。
“没事,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妈你继续去分部上班吧……好嘞好嘞,我不出意外后天就能到啊!”
“有救援人员护送只要一天多?其实我还好吧,就嘴里有点血……需要做检查?时间很急吗?嗯嗯那好,我尽快到医院去。”
纯正的龙脉语在一群楠站语中分外清晰,救援人员脸色顿时有些阴晴不定。看见对方手上那环无法伪造的龙脉线蓝区居住证、再加上对方说的“猎人先生”“分部上班”,两人立刻坐着蝠鲼离远了些,隐隐还能看见其他几个类似的生物聚集过来,似乎在商量什么。
就过了五分钟,救援人员重新坐着蝠鲼回来,装模作样已经“检查完毕”,由那只景翼蝠鲼上的救援人员带领着、开始将渔舟们领向极昼岛。
至于为什么不回出发地,而是前往原先这条鲸舟航线的一岛——对应地下地铁里的一站:在这片被划分为“红海”的天渊边缘附近岛屿上,只有极昼岛具备流沙瓶。
而从极昼岛开始,再坐两岛鲸舟,就会正式踏入天渊的外围区域——“无声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