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一只原本该死于命运之手的兔子,是的,它本该死的,但是就在死神扼住它喉咙的那一刹那它也扼住了死神的喉咙,它手上一边用力一边骂骂咧咧的骂着死神,在它妥协之前死神提前妥协了,它从他的手里夺过了自己的人生剧本,在那上面它的生命应该是以这种形式结束的:都怪那该死的清晨照过来的第一缕阳光让它心情觉得还不错,然后,它想着在面前这片草皮上欢快的跑上几圈,或许这个主意不错,“我是草原之王,我是草原之王。”这只兔子一边奔跑一边兴奋的喊道,这时恰巧一只蝴蝶贴着它的鼻子飘过,这更让它兴奋起来,“我是草原之王!我是草原之王!”可惜它兴奋过头了没有看到前面的树桩,撞死在树桩旁,然后被一个路过的猎人捡了回去,炖着土豆吃了。
“该死,炖土豆,那能好吃么?不是......我是说,我居然是这样子死去的,这可太窝囊了。”
死神摸了摸他的脖子,干咳了几声对着它说道:“虽然我不能问那个猎人土豆炖兔子好不好吃,小兔子。我想跟你说的是有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命运偶尔是会有个小小的间隙,穿过去之后也许会改变什么。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一切还是按着约定好的剧本那样继续下去,就像是我来到了这里,而你依旧得做你的草原之王。你得继续跑下去。”
“该死该死该死。”此刻兔子依旧奔跑着,但全然没了刚刚的心境。“我马上就要死了么?去他娘的草原之王。”眼前就是树桩了,它整个身子飞了过去,眼含着泪水。“我讨厌土豆。”把这作为我的墓志铭吧。
一只蝴蝶从命运的间隙里飘了出来,挡在了兔子和树桩之间,这次它没有死,只是撞晕了过去,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猎人的到来。
它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绑了起来,此刻自己正被猎人提在手里。
“等等!等等!我还没死!”它有些慌张地喊道。
“急什么啊?你马上就要死了。”猎人此刻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他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看样子他心情不错。
“你是打算把我做成土豆炖兔肉,我猜的没错是吧?”
“不,之前是打算用胡萝卜、青椒或者洋葱来着,你这个主意不错,这次我听你的。”
该死!所以我是把自己的好运气都用光了是吧?我费了半天劲不过是改变一个臭猎人的一顿兔子宴的做法?想到这里委屈的泪水止不住从它的眼里流了出来。它开始拼命扭动起自己的身体来。
“等等!等等!我最亲爱的猎人朋友。你瞧瞧我,我这干巴巴的身子,我这瘦黄的脸,不是我诚心要坏了你的心情,你就是把我全部丢进锅里炖了也怕是不够你打牙祭的,倒不如你索性随了自己善良的本心,从了我的心愿,索性就把我给放了,我是打心眼里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猎人继续吹着他的口哨,看样子他丝毫没有被打动“交朋友可不能让我快乐,一顿香喷喷的兔子大餐倒是可以。”
兔子在空中痛苦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它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浸到了锅里,从锅里窜出来的白茫茫的热气已从它的鼻孔里钻到了胃里,然后又打着转地从它嘴里呼出。我大致是完了,它想到这里它又忽地觉得有些释然了,整个身子耷拉下来,只留一张嘴在那儿一呼一吸地喘着粗气。
天空此刻,无垠的蓝。它此刻身子卡在那个该死的命运的夹缝里。
“等等!”它用尽全身的力气迸发出声响。
猎人垂下头瞥了一眼它。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这么瘦弱怎么够填饱您的肚子的,我倒是有几只与我平时交恶的兔子,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合作把它们抓起来,到时候你得到一顿兔子大餐,我获得自由之身,我们互不相欠,岂不美哉?”
猎人握着它的手力量似乎小了一些,又忽地握紧“我怎么能信得过你?狡猾的兔子。我现在只要一松开手,你一定会从我的眼前消失,狡猾的兔子。”
“我们可以立个字据什么的,你们不最爱立字据的吗?弄一张纸,写上字,然后我按上兔脚印不就行了么?一言为定。”
猎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摸索出个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塞进了它的嘴里,它感到难受极了,“这该死的是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你走吧。”
“我才不傻呢!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今天日落之前我希望在树桩那里见到你和你的朋友们,仅此而已,到时候我会给你吃下另一个药丸。到时候你便真的自由了。”
猎人把兔子随手丢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去。
“倒霉极了。”兔子捂着自己的脑袋往回走,此刻它有些头晕,胃里也似乎要有东西马上要吐出来了。它确信不疑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
“我得想些办法。”它想起来了平时那几个跟自己交恶的兔子,要是它们被吃掉了,它倒也不会觉得多么愧疚,就这么定了。
它挨个敲响了它们的房门,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它想它一定是个天才,扯起谎来信手拈来,什么它发现了一个秘密花园,漫天飞舞的蝴蝶、柔软的草皮、遍地的狗尾草、围绕着那个绿色土丘的是一条清澈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溪流,里面有几条颜色艳丽的小鱼甭提多好看了。要是在日落之前赶过去或许能赶得上看彩虹,在土丘的是个水流不大的瀑布,阳光穿过那里便会变出一个虹桥来,“得赶上日落前我们过去,看完了彩虹之后我们便原地躺下露个营什么的。就这么定了!不要担心食物什么的,那里简直就是兔子的天堂。我是真怕被别的兔子霸占了,把那里圈起来,不让我们进去。”
那几个可怜鬼便真的信了,一路上还把它围着,像是守护一个英雄一般,它们打心眼里感谢它,它们觉得它真是一只顶好的兔子,也许以前是它们看走了眼,多么可爱和不计前嫌的兔子啊,瞧它那一身亮亮的毛皮、那随着身子扭动而一扭一扭的俏皮尾巴,它们开始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跟它讲述起它们平时所遇到的那些趣事,它们高兴极了,时不时还碰彼此一下,像亲兄弟那般。
唱着、说着、跳着,眼看着它们就要到那个树桩了,它心里有点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此刻一只兔子搭住了它的肩膀,另几只起哄着推着它往前走,它有点儿高兴,有点儿难过,它对着天空大笑,用手掩着脸流泪。
到了树桩那里,那些个刚刚还同着它一般欢喜的兔子被猎人捕到了,丢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猎人给了它一粒黑东西吃下去,它感觉好极了,它感觉糟透了,整个世界的阳光似乎都透过云层照亮了开来,风也努力驱赶着云层,天空开始散淡起来,泛着蓝光,像是一块通体纯洁的玉,大地温暖的像是一大块被烘暖过的巨大丝绒,风也在耳旁低语而过,整个世界都被阳光照的亮堂堂、明晃晃的。它立在那里,脚下是自己那一斑怯懦的小小影子,整个世界仿佛全都是它的了,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了它,又仿佛是整个世界遗弃了它。
猎人给了它些萝卜之类的东西,跟它说了些什么,它听不分明,只听到了来自麻袋里无穷尽的那些个咒骂声。它痛苦极了,扭过头去,把精神放到别处。
猎人低下头来对着它说道:“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我的朋友,刚开始我还不信,你这般小小的身子居然会有这般大大的智慧,瞧瞧你,你这般聪明,简直就不像是一只笨拙的冥顽不化的兔子,你就像一个人类一般聪慧,像是我隔壁的邻居,像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一般。你不该像现在这般活着,应该像个人一般挺直着腰杆活着,而不是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应该成为这片森林的主人,跟我一起。”
这些话让兔子有些从负面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不,此刻它好极了,它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它觉得自己已经从那个可怜可悲的躯体里走了出来,变成了一个雄壮、庞大、全身散发着光的庞然大物,它挺直了自己作为人的腰板,昂着头、步态轻盈地朝着那个痛苦扭曲着、发出呕哑声音的麻袋走去,狠狠地用力踢了一脚,那个麻袋便不扭动了,死去了一般地躺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另一次死亡。
你们这群卑劣的兔子!
此刻,它的猎人朋友正满怀善意地盯着它看,“我的兔子老朋友,今天你做了一件全天下兔子都难以完成的壮举。但是我开始有点苦恼,像你这般优秀的兔子,怎么还跟那些卑贱的兔子分享同一个草地,啃食同一个草,像你这般聪慧的兔子,这一整片草皮连着几个土丘都该是属于你的,作为你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既为了你,也顺便帮了我。把那些该死的兔子带到这里来,朋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多么礼貌、谦和的猎人!我的朋友!
它用人类的礼节跟它的朋友告别。回到家里它把它朋友送给它的食品全部放到了地上,铺展开了,满满地铺了一地,它就躺在那些食品上面,一边吃一边吆喝,幸福极了。
第二天只是普通的一天,也是全新的一天,它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全新的活了过来。它开始像打了鸡血一般挨家挨户的扯着谎、吹着牛,声情并茂地跟那些蠢兔子描绘着有那么一片兔子天堂。那群蠢兔子......对它的话深信不疑。
它们也对周围越来越少的兔子没有怀疑,还天真地以为那些兔子在那边定居了,急不可待地想要过去。
这只聪明的兔子一天接着一天地把那些蠢兔子送到了猎人手里,它的称谓也从猎人嘴里的“朋友”变成了“兄弟”。
终于有一天,那片草皮只剩下了它一只兔子,它成了真正的“草原之王”,它的好兄弟提议它到他家里坐坐,庆祝一下这个值得纪念的一天。
他们一路上哼着歌并排走着。
到了猎人家里,他吩咐他妻子把火烧上,炖上土豆和兔子肉。聪明的兔子喝上了一杯酒高兴极了。它看着墙上一张张被剥下的兔子皮,像一枚枚鲜艳的军功章。它瞥了一眼,还有几个兔子皮里面被塞进了棉花,缝合起来做成了玩具。那些个讨厌的家伙反倒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椅子上是个巨大的用兔子皮缝合起来的毡子,坐上去软软的,这玩意儿一定是在阳光下暴晒过几天,能从上面嗅出阳光的味道。它接过猎人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巨大的兔子皮似乎包裹着,像是一大团兔子向它簇拥而来,它躺在上面天旋地转,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它偶然想起猎人之前提到的那个邻居,他曾说过他跟它一样,像是他的兄弟一般,它蜷缩着身子倚在椅子上跟它的猎人兄弟说想去看看他的那个邻居。
猎人便把它托在手里,往他邻居家走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那个兄弟,他正醉卧在地上,像块破抹布一般,只能从时断时续的呼噜声中才能知道眼前的这个生物还是活着的。
“这便是你的兄弟么?”
“人只有喝醉了才会把一个酒鬼当兄弟。”
“可,那时你明明说过把他当作兄弟。”
“我那时喝醉了,你也醉了,我的兔子兄弟。”
我们该回去了,酒已经倒满了,水已经烧开了,属于我们的宴会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我的草原之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