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的时候干过几年走货郎,就是背着一背笼糖果翻山越岭去各个村庄卖或者换。
有时候他一出门就是半个月,最远去过和我们交界的湖北几个县。有一年夏季,爷爷在临县的水草乡走村串乡。一日下午,他刚翻越了一座大山的山脊,就看到山下不远处就是刚刚打听到的小村庄---老虎沟村。看看偏西的太阳,爷爷心想:“要加把劲儿赶路了,否则在天黑之前到不了村庄就要走夜路了”
于是,他加快步伐向山下走去。山路崎岖,眼看着对面山沟不远,一走弯弯扭扭的小路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到了山脚下天就黑了。按照在山脊上看到的路程,预计走到前面老虎沟村,最起码还需要半个小时,爷爷不得不拿出手电筒,照着漆黑的小路,向前继续前行。因为是农历月份中旬,天上月光散在山间犹如水银流染色了整个世界,加上周围草里,山上林里发出的虫鸣,显得山谷格外寂静。
走山路,对于常年在外翻山越岭的爷爷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他心里并没因为没按时到达目标村庄而懊恼,反而是享受着夏夜傍晚这深山古奥的一抹凉意。
走了十几分钟后,他发现前面一片桑树林中有一抹灯光。仔细一看,那灯光来源于一户人家的窗户,只见豆大火芯在木制窗户里摇曳。七十年代末,秦岭山区只有县城附近有电灯,其余地方都是点煤油灯的。
走近一看,看到这户人家,屋舍俨然。爷爷想可能是这片桑林大的缘故,导致他下午在山顶上只看到前面村庄,没看到这家独户人家。
正当爷爷犹豫是晚上借宿这家,还是再向前走十几分钟住老虎沟村的时候,门开了,一位穿着干净的蓝蚂蚁中山装的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了爷爷微笑道:
“看样子,你是卖货郎吧,天黑了,今晚住我家吧,刚好我的孙子儿们也好久没吃糖果了,我也买些给他们”
爷爷见老人这么热情,也就很高兴地接受邀请,进了屋。七十年代末,刚刚土地下到户,那时候的人们生活积极性非常高,也很淳朴,尤其是山里人,更善待远处来的客人。
进了屋,只见屋内干净整洁,家具也是七十年代的各种木制老式家具。老人请爷爷坐到堂屋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对着房间喊了一声:
“孩子们快出来,爷爷给你们买糖果吃咯”
话音刚落,一群九个五到十岁的孩子跑了出来,大部分都是女孩,有两个是男孩,都穿着短裤和短袖。他们见到爷爷的装扮,就知道是卖糖果的卖货郎来了,都上来围着爷爷,其中一那个最大的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道:
“叔叔,我们好久没吃糖果了,爷爷说这今天会有卖糖果的叔叔来,今天果然您就来了呢”
爷爷看到这么多孩子,心里很是吃惊。虽然那年代是农业时代,大家喜欢多生,我们村就有十个孩子的家庭,何况地多物产丰富的大深山里呢。但话说回来,这种多孩子的家庭毕竟是少数,况且这类家庭一般都是父母健壮,爷爷奶奶也年轻,集体带孩子的,否则也不好养活。可这家倒好,只有一个老人带。
爷爷边拿出糖果给孩子分,边问老人孩子的父母呢?老人顿了顿,说出远门了。孩子们拿了糖果都很开心,老人道:
“好了,你们回房间去,我和叔叔说说话”于是孩子们很乖巧地纷纷回到了房间。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爷爷笑道:
“我也好久没吃甜的东西了,我也来一支”
爷爷心想,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还真是,这老头老了,像个小孩一样也要享受一下童趣了,于是就递给他一个糖果。老人接过糖果,顺便从兜里掏出两个五角钱给爷爷,爷爷肯定不能收,但是老人硬是不行,说爷爷这生意是辛苦活,硬是要爷爷收下。没办法爷爷只收了五毛,说怎么也不收了。接着老人问爷爷吃了晚饭了没,爷爷说没有,老人忙叫十岁那个女孩去厨房端一碗凉面来。
就在女孩去厨房期间,老人和爷爷闲聊了起来。他问爷爷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是否还好。爷爷想,到底是深山里的老人,毛主席老人家都去世快两年,他竟然还不知道,就告诉他毛主席早就去世了。
老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摸了一下后脑勺尴尬道:
“唉,我最近有点老年痴呆了,怎么经常忘记事情,是的,他老人家去世是快两年了”
这时候小女孩端来一碗凉面,来到爷爷面前。夏季吃凉面正是时候,爷爷正好饿了,端起来就准备吃。这时候他听到门外一声:
“阿弥陀佛!”
一瞬间爷爷发现自己坐在桑林一堆草堆当中,刚才的老人,小孩,屋子,家具等一切都不见了,而他手里的面条,则变成了一个鸟窝,里面的面条则是桑树细枝。
爷爷见状,吓得呆坐那里。这时候一位和尚走了过来道:
“施主,我刚才走到这片桑林,就觉得不对劲儿,正在四处观望,见你独自坐在草堆里自言自语,觉得你可能被脏东西迷糊了,于是喊了一声佛号,你没事吧?”
爷爷抬头一看,是早上在山那头的高山寺见到的和尚,忙道:
“师。。。师傅。。。我,没事,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可以吗?”
原来前面老虎沟村头的山坳里住着一位隐士,病了,是和尚的朋友,和尚赶路过来正是要救治隐士,路过这片桑林,刚好看到爷爷刚才那一幕。
就这样,爷爷跟着和尚到了老虎沟,又找了一家主家住下。在吃饭的时候,主家听了爷爷在桑林遇到的怪事,说那桑林是前几年困难时期,老虎沟村村民丢弃夭折小孩的地方。而那老头是村里的以前的老会计,在文革末期被陷害,一气之下,屌死于桑林中。
次日爷爷回到家,奶奶整理他带回的钱的时候,发现又一张冥币,爷爷赶紧让她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