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看潮得早嘛,这中午才开始啊。”祝筠仰头读者城门口的告示,心疼自己白起了个大早。
“瞧你就是拿着陶然楼的牌子说风凉话,等你走近了瞧瞧有你落脚地没有。”大宝驾着马车,一路伴着鼓号声声出了东城门。
“常听周校尉跟将军提起今日演武之事,还想着能身临其境的感受一番,没想到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祝筠遗憾地望向身后。
“演武是机密,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看的,你做将军管家一年了,这都不知道。”大宝鄙夷。
祝筠叹了口气,“听着号角声,就心驰神往。”
“你也就是想亲眼看看咱威风凛凛的将军罢了。等你见到真的打打杀杀、命悬一线就不那么想了。”大宝道。
祝筠嚯得看向大宝,一语中的。
越往东,车马越多,隔着十条街,马车就已经挤不进去了。同行的官家小姐夫人纷纷下车,在一众丫鬟仆役的前拥后簇中,步行前往陶然楼。祝筠也跳下车,拉着大宝在比肩接踵的人海里穿梭。
祝筠踮起脚,前面的人群看不到头儿,身后的来人也瞧不见边。建安府的衙役敲着锣疏通人流,奈何人声鼎沸胜过锣鼓喧天。
“幸亏咱俩都生的灵巧。”祝筠一边挤一边喊。
“我就说得趁早吧!”大宝左晃右闪,跟着穿街走巷。
“上次去城门接将军凯旋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祝筠一手捂着半边耳朵大喊。
“那会儿娘子们都呆在深闺里。这会儿出来看潮,一位娘子身边就得围着成群的杂役。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多的是,都聚在东郊自然就挤不开。”大宝把手放嘴边做个扩音的喇叭。
“楼,我看见陶然楼了。”穿过半数街道,祝筠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最佳观潮地,只是楼上人头攒动,不亚于楼外。
“你听潮声。”大宝驻足指点。
祝筠也停住脚步,在嘈杂人群中分辨出惊涛拍岸的壮丽之音,激动地跺脚,“万钧之势,排山倒海!”
大宝一笑,“潮声而已。”
祝筠拖着大宝艰难地挤到楼下,娟香袖雨,遥胜中秋长街。
“这要放在从前,咱将军还不曾投军的时候,楼上的小娘子们,个个都能为咱将军喊破喉咙。”大宝就着茶跟祝筠侃到。
“将军也做弄潮儿?”祝筠睁大眼睛。
“可不。但我也就在十里开外看过,芝麻大点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就听前面的人喊,后面的人跟着喊,传过来我也跟着喊,喊声凑起来和潮声似的此起彼伏。”大宝道。
祝筠听着心向往之,立马兑了牌子,由小厮引着至二楼落座。楼层不高,但看江面开阔,潮水跌宕起伏,颇为壮观。
不觉间将近晌午,对岸荣吟塔渐渐有人落座,据说往年魏帝都会亲临观潮,今番龙体欠安,演武过后,就由最为器重的二位王爷代为观礼,与民同乐。
百姓不能一观龙颜,对此或有些许失落,但也很快被观潮的热情淹没。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震天憾地的呐喊,祝筠踮着脚往江上看,竟然在一线白潮间看到数个黑点,自西向东,与潮头共进。
“开始了,开始了。”祝筠兴奋地拽着大宝。
两岸锣鼓声起,似与潮声比喧嚣。祝筠再次蹦起来,见黑点间冒出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旗,恍悟立于潮头的正是弄潮儿。风烈烈,旗铮铮,他们踏浪前行,履险如夷。
“都是神仙吧!”祝筠不胜震撼。之江潮险,却有人勇立潮头,逐浪争先。这已经不是会不会水的问题,这是御水御潮之术,祝筠自惭形愧。
潮水起起落落,七面彩旗稳稳的飘扬在之江之上。七人渐进,祝筠一眼认出最前面手持红旗之人——“将军!”祝筠不游的为其摇臂呐喊。
周围围观的男女老少见弄潮儿近前,依稀可见英武帅气的面容,纷纷高呼助威,甚至有锣鼓声做引,与人声交互相和。而且这人声中,音调最高的当属陶然楼的闺中女子,她们仗着坐在帘子后,无人识得闺中真容,格外放纵自己为心怡的弄潮儿呼喊。她们的呼声,在识得高照真容后达到鼎盛。
祝筠早就听闻将军当年是多少上京待嫁女子的梦中情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离荣吟塔一里水路,七面彩旗同时绕臂一挥,整齐划一,两岸顿时掌声齐鸣。
“能见如此盛景,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祝筠嚎的声音近乎嘶哑。
“这才哪到哪儿。”大宝举臂高呼之余,低头跟祝筠说道。
果然,大宝话音刚落。手持红旗的高照就一跃而起,带着足下木板凌空翻了个筋斗,同时手持招展的红旗在江上完美的画了个圆,最后稳稳落在潮头。祝筠激动地大叫,恨不能夺来一面鼓,为将军疯狂擂鼓。
高照打了个样,后面六人亦是各显神通,或金鸡独立,或倒立潮头,或持旗做长枪舞,十八般武艺,花样迭出。
忽有一巨潮顶起个人高,潮水急遽奔涌如狼似虎,似要将弄潮儿吞没,十里长街瞬间屏息。祝筠紧张的抓紧栏杆,半截身子探出楼外,心里默默为将军攥着一把劲儿。
高照身处浪潮前,知巨浪起伏随潮而动,觉足下有急流,不知潮涨半丈余,随心调整足下木板,身子转了半圈,倒退着随潮而落。回身时,方见潮头急涨,来不及腾空,顺势沿潮头掀起的浪划过大半圈,随后稳落在潮前。
高照不觉得有何惊险,但在观潮的众人看来,就好像沿着月牙从下到上划过整个弧,从猛虎的下牙沿着舌头、上颚滑到上牙,然后完美虎口脱险。祝筠拍着栏杆跳了起来,陶然楼沸腾了,之江两岸沸腾了。
“别说楼上那些小娘子们能为将军喊破喉咙,是人见到此情此景就得喊破喉咙。”祝筠手舞足蹈地对大宝说。
大宝为自己大饱眼福激动到颤抖,“将军风采,更胜从前。”
“我若是姑娘,我也将把将军视为梦中情郎!”祝筠大喊。
“你见他不是天天么,何必在梦中。”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祝筠拧着眉头,恨不得将那人拍进水里头。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他还能悠哉的喝自己点的茶。
祝筠不想搭理他,回过头继续为将军呐喊。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将军竟在荣吟塔上岸了!
祝筠忿忿回过头,满腔幽怨尽数落在眼前的花花公子身上。
“陈年老茶,买卖做的忒不实在,呸。”锦衣公子正嫌恶地吐掉嘴里的茶叶渣子。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喝我的茶!”
“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干嘛!”
“你哪儿来的牌子,为何也能登上陶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