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是使人兴奋的,骑着马驱赶着猎物。求生的本能让猎物比平时更狂野的奔跑,更加灵活的从树杈间、石隙间穿行而过,空气中散发着迷人而窒息的血的味道,我手中的缰绳不由得攥的更紧了,马的心脏轰鸣作响,马蹄每一下都似乎要把大地撕碎。周围人的呼喊声让它的精神更集中于前面的猎物,它不食肉却也乐于当食肉者的帮凶。
这只狡猾的猎物却还在巧取豪夺地从命运手里争着自己的命,换做平时,它或许早该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了,它此刻却不能,它闭着眼甚至想要昏死过去,腿却还本能向前奔跑。
“跑啊,再跑快些。”
此刻它已经在我的射程之内,我没有想要此刻就杀了它的想法。
这只狡猾的猎物从一棵弯曲的树叉下奔跑而过,然后差点跌倒再那里。它妄想着我能够撞到那棵树上,我干脆直接从马上一跃而下,在它身后追赶着它。
它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我,这只可怜的小东西已经不那么有活力了,耳旁响起它那剧烈的呼吸声,血腥的味道也散布到了空气里。我加快着脚步往前走,那小东西的后腿已经开始抽搐,我故意拿出弩对着它。它又挣扎着向前跑了几步,抽搐的更厉害了。
我越发兴奋,胃里难以抑制的饥渴包裹着我,狂热的火焰此刻让我口干舌燥、呼吸气促起来。此刻我彷佛在追逐一个胴体洁白的少女,她一身洁白的流连于花园里,我躲在草丛里、阴影里、泥土里。猛地跳出来,浑身污秽不堪,大喊大叫地追逐着她,还时不时地停着让她跑一会儿再追上去,我不想着做别的事情,只想着跑上去把她的衣服弄脏,只想着在此之前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喊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想来,我也是不在乎眼前猎物的肉,麋鹿、山鸡或是兔子。想来,我在杀死它甚至会把它丢在那里任由别的什么野兽饱餐一顿,狼、猫头鹰或是黑熊。
那只弱小的小家伙儿已经开始跑不动了,它的全身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我故意放慢脚步,始终跟它保持一段距离,它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眼里满是忧伤和惊恐,它似乎在乞求着我放它一条生路。
此刻,这只怯懦的小东西踉踉跄跄地往前继续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而我像死神一般对它步步紧逼,它已经跑不动了,它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那不远处,
在那块石头的下面有个洞穴。快点过去,小家伙儿。
跑到那里去你就安全了。”
它拼了命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以为自己真就安全了,把身子尽量探到洞穴最深处,两只眼睛在里面不安的发着光。
我在外面用干草和树枝生起火,时不时地往洞穴里丢一个火把进去,可怜的小东西眼睛大大地盯着我,这应该是它生命当中最糟糕的一天了。它极力地把自己身子怼到洞穴最里面,大口地喘着气,此刻恐惧又再一次把它地身子拖拽起,尽管它的四条腿都已经抽搐的丑陋不堪并极度艰难地维持着现状,火把就在它脚下,它大约能感觉到从它脚下蒸腾而上的热气。还有那令人窒息、不安,在洞穴里摇曳扭动着的火苗。每一秒都想要熄灭,然而下一秒又鼓足勇气助长了几分高度。
黄亮亮的,它不安的脸。
我在洞外烤着火,坐在那里笑它。
它也顾不得此刻的狼狈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在洞穴了喊着。洞穴里的火苗已经弱了,我便又丢了个火把进去,我安逸地坐在那里,看着洞里痛苦地扭曲着身体的小家伙儿。来吧!再加点劲,让我快活。它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呼喊声更撕心裂肺,扭动地更加剧烈。
真让我快活!
此刻它正沉浸在它的表演当中,我在洞口外给它拍手打着节拍。
“继续啊!小家伙儿,不要害羞,你快要打动我了,说不定我就要在下一秒放了你了。”
我又丢了一个火把进去,这次丢到了它的身上,它身上的毛皮被火苗蹭了一下开始烧了起来,它疯也似的蹦了起来,像个蚱蜢般在洞穴壁上蹭着,嘶喊声比先前还让人动容了。我被它燎起了兴趣,从地上爬了起来,那鬼魅般的火苗在它身上、在洞穴里忽明忽暗地闪耀着,连着我的脸连着它的脸一起照亮了,我盯着里面,半弓着身子杵在那里。
火光里,一群精灵在围着光亮起舞,巨大的披着毛皮的野兽躲在暗处,等光亮一灭便会跳出来,一口把她们吞下。她们此刻还沉浸于动听的歌声和舞蹈里,跳啊跳啊,美极了。
等到光亮散去了,那披着兽皮的小家伙瘫软在地上,精疲力竭地往外吐气。我轻轻地丢了一个火把过去,火光照在它的脸上,它的眼睁得大大的,像是死鱼眼一般毫无生气地盯着洞口外的我,一直盯着我看,也不畏惧光了,也不畏惧我了。
它似乎已然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此刻巴不得求我让它死。
我又丢了几个火把进去,丢在它身边,它只用自己急促低沉的喘息声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几个火把把它围拢起来,整个洞穴都变得亮堂起来。
这个丑陋的洞穴在火光下更加丑陋了,我看见洞壁上那些似红非红的涂鸦,混杂着泥土、毛皮或是血肉,那些不平整的洞壁在火光下,有的地方亮的明晃晃,有的地方暗的不透光。那具巨大的丑陋的小家伙儿,在火光下更丑陋了,摇曳的火苗把它的影子映在洞壁上,像是鬼魅一般在上面起舞。
我在外面提不起兴致,又故意丢了个火把丢到它身上,又有一缕毛发被点燃了。它全然失去了挣扎的勇气,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已经死了一般,两只眼睛约莫着还是死死地看着我,又或者它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了,在它身上燃烧的小火苗也悻悻地熄灭了。血液从干涸的河流和暗红色或者黑色的河岸里渗了出来,带着温度含着嘶喊声奔流开来,流了一小段路程就又被干涸的河岸吸了进去。此时的每一寸河岸都干渴极了,在光亮下诡异又扭曲,狰狞又独立。每一寸河岸都似乎要张开嘴来呐喊,把体内仅剩的那点儿愤怒和勇气都迸发出来。
火烧过,黑是红的颜色。
已然没有多余的乐子了,那丑陋的家伙甚至比那个洞穴还丑陋。我又往外面的火堆加了一些柴火。
火照在我的脸上通红的,我怀念那些血的颜色。
我在洞穴外等待着它的死,我不知道它在等待什么。扭捏的火苗把它的影子映在洞穴的最深处,蜿蜒着、生长着,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把整个洞穴都涂成了黑色。
唉,哟。
我起身,脚因为长时间的蹲着开始抽搐发麻起来,我用了拍打着双脚。然后起身踢土把那堆火苗灭掉了。
洞穴里已没有了声响,大约是死透了吧。
我远远地望着洞里,嫌弃极了。烧焦的毛皮混杂着烂肉的味道从里面飘了出来,让人作呕。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洞里的那坨死肉在洞里生根发芽。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地上吐了口水。
洞里的腐肉在洞里腐烂。
我从山上下山。
临近天黑,黑是迟暮的红。
欢愉之后的巨大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