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桐生活所迫，又出来找活了。

　　在家政中介门口，杨雨桐看见一个推着自行车30多岁的年轻男人。心想，男人会不会是找保姆的东家？不由地上下打量男人。没想到，男人也上下打量她。中介老板来了，她们同时走进中介做了登记。杨雨桐多日找不到活，心里着急，扭头看向男人，主动出击：“请问，你家在找保姆吗？”男人看向她美丽灿烂的脸庞，答道：“是啊，我正找阿姨。”杨雨桐毛遂自荐道：“我去你家干活行吗？”

　　男人上下打着她，问：“你家是哪里的？”杨雨桐介绍道：“我老家是桃渊山的。听说过吗？每年春天开着漫山遍野的梧桐花，很美的小山村。”男人点点头：“知道，知道，我想找个远点的阿姨。离得近了，事多还麻烦。”中介插话道：“你们相互看看，满意明天试岗。试岗三天，定下来，这事就算成了。不行，我再给你们另行安排。”杨雨桐望了男人一眼说：“听老板安排吧！”男人也望了她一眼：“还是老板安排吧！”谈妥后，双方留了电话。杨雨桐坐公交车返回弟弟家，高兴地告诉弟弟：“我已经找到活了。”杨学武望着姐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大早晨，杨雨桐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说是简单，其实用心良苦。在东家干活，在年轻的女东家干活，她专门为穿着认真思量很久很久。在年轻东家该穿啥衣服，不该穿啥衣服？她身为保姆，穿着不能太过艳丽，压倒女东家，又要得体大方不失礼仪。新潮的衣服不敢穿，太艳的衣服不敢穿，暴露女性曲线美的衣服不敢穿。只穿普通的素色衣服。可普通中要透着庄重大气，透着清新雅致。女东家才不致小瞧拿捏保姆，男东家才不致生出歹心祸害保姆。

　　她曾听过，有女东家和保姆争风吃醋，保姆被女东家揪着头发打，在大街上被拳打脚踢的打。电视上，媒体上，对保姆的描写大都是反面教材。说保姆如何算计东家？如何变着法偷懒？可有谁知道，保姆就是受累不讨好的下人活。别人是别人，杨雨桐不想随波逐流。她只想干干净净地干活，干干净净地养活自己，干干净净地做她自己。

　　大清早，杨雨桐内穿杏色毛衣，外穿卡其色西装和黑直筒裤，脚上是黑坡跟皮鞋。这一身的素色装更衬托的她沉稳大气，美丽异常。她背着黑背包坐公交车到指定地点。初次去，路又远，前天走了太多的路。她穿着高跟皮鞋的脚，每走一步都呲牙咧嘴疼痛难忍的。脚疼的不能再走了，打电话，叫男东家接她。男东家用小嘉陵带她返回东家。

　　年轻女东家在街口见老公，带着满身清爽的她出现在面前。眼看着，两个人笑盈盈地先后从车上走下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杨雨桐抬头打量着年轻漂亮的女东家，眼里满是歉意。年轻女东家注视了她几秒，眼里闪出异样的东西。杨雨桐见状，不由地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杨雨桐刚到，男东家把她带到家，简单介绍了家庭情况走了。杨雨桐进屋换身衣服干活了。快中午时，杨雨桐正做饭，女东家却一会儿一个电话地打，杨雨桐只顾接电话，却没办法做饭。男东家马上带女儿回家吃饭了，她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听听电话里女东家没完没了的唠叨，头上豆大的汗珠就冒了出来。眼看12点了，女东家告诉她，老公过十分钟到家，才放下电话。杨雨桐只能赶紧预备收拾饭菜。没等她弄好菜，男东家叮叮咚咚地敲门了。

　　杨雨桐急忙炒好菜，端上餐桌，歉意地冲男东家笑笑。男东家拿起筷子边吃边评价：“菜，炒的味道不错。怎么炒得？”杨雨桐并不遮掩，实话实说：“用蒜苗呛得锅，蒜苗肯出味。”男东家点头称赞道：“蒜苗挺出味，菜挺好吃。”杨雨桐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吃完饭，男东家躺在床上说：“今天吃饭晚了，我没法休息，一会儿得送孩子上学。”杨雨桐虽然心里苦，可很抱歉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刚来，一切都还不熟。”男东家笑笑说：“没事。慢慢熟练就好了。”半个小后，男东家送女儿上学了。

　　晚上，一家人回来了。吃过晚饭，女东家泡了很多衣服让杨雨桐洗。

　　这一夜，杨雨桐洗衣服洗到12点，才腰酸背疼地躺下休息。她和东家女儿睡一个屋。刚到陌生环境，一切都不适应，如同刚到前东家一般。她12点躺下，仍然无法入睡。偶尔，小女孩把被子蹬得远远的。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半夜，她怕小女孩着凉，就不断地起床为她盖被子。这一夜，她很乏很累，却整夜没能休息。天刚亮，见女东家起床，杨雨桐赶紧起床为她们做早饭。

　　吃过早饭，女东家拿出一大包棉花，被面和被里，说：“雨桐，你今天上午收拾完卫生就做床被子。中午，你哥回家吃饭。他胃不舒服，外面的饭菜不卫生，必须得回家吃饭。晚上包顿饺子，家里开着眼睛店，店员也要回家吃。不多，7、8个人的饺子，你看着包就是。”杨雨桐抬头看看女东家，再低头看看眼前的一切，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将意味着啥？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东家知道她函授大学毕业，要她辅导小女孩功课。上午收拾卫生，做被子。下午辅导小女孩功课，包7、8个人的饺子。即便她长了三只手，也干不完女东家安排的一大堆活。想了又想，放弃做棉被，决定只包饺子。

　　杨雨桐剁馅。拿出菜板，却见菜板小的可怜，只有一尺见方。像剁馅包饺子，这种大活，小案板根本没法用。杨雨桐只能分几次把肉和菜剁完。7、8个人的菜馅，少了怎么够？好不容易剁好馅。和馅，和面，包饺子，一样接着一样干。

　　眼看，天黑下来。杨雨桐邀小女孩帮她擀皮。小女孩用小擀杖一下下地擀皮，她想起东家让她辅导小女孩功课，问：“小妮，你现在上几年级？”小女孩怯怯地望着她说：“五年级。”杨雨桐夸奖道：“小妮，人长得这么漂亮，你的学习成绩咋样？”小女孩抬眼望着她，平静地说：“在我们班，我是前三名，每年放寒假都发奖状和奖品。”听到小妮这么优秀，杨雨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我们小妮这么棒，这么优秀，那可是前途无量啊！你可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国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四个现代化更需要你，是不是？”

　　小女孩望着她，脸上慢慢地绽放出笑容，脸红扑扑的。杨雨桐想起自己的苦难童年，情不自禁地说：“小妮这么优秀，可得保证咱们的人生安全。记住了，不管到啥时候，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你是小女孩，要跟陌生人保持距离，这样才安全，记住了吗？现在人贩子很多。万一遇到人贩子被他们拐走，你晚上就不能回家找妈妈了。”小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杨雨桐，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们边聊边干活，不知不觉，饺子包完了两帘。

　　店员敲门先回来了。刚进门，店员看见正在擀皮的小女孩，惊讶地说：“小妮从不帮人擀皮，你才来两天就帮你擀皮？真是奇了怪了。”说完，瞅着杨雨桐看了又看。杨雨桐怔怔地看了她们一眼，感激地望着小妮说：“是吗？太感谢小妮了。”说话间，包完最后一个饺子赶紧收拾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女东家回家了。看见热气腾腾的饺子，端起来吃的香香甜甜满头大汗的。吃完，眉开眼笑地说：“雨桐，你包的饺子挺好吃。说实话，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今天，真是吃撑了。”杨雨桐望着女东家的脸，满足地笑笑，自己的辛苦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说：“是吗？改天咱还包饺子吃。”女东家见状，问：“被子，你做好了吗？”

　　杨雨桐有些尴尬，只好如实相告：“不好意思，我怕两样都干不好，只包了饺子。”女东家竟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笑完说：“你干活真慢。要是我，两样都干了，会干的特别好。”杨雨桐茫然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初见她眼里的异样目光，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第三天早晨，刚吃过饭。女东家把杨雨桐叫到跟前说：“你叫你大哥，那来的把你送那。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感觉不错的保姆，可是......”杨雨桐瞪大眼睛，一时惊呆了。女东家说：“你教我女儿的好多东西，我们从没教过她。”杨雨桐怔怔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女东家指着茶几说：“这茶几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你连茶几底下都没擦。”杨雨桐这才如梦初醒。

　　褐红色的木质茶几，分两层。茶几很宽很深，里面堆满大大小小的罐子，上面落满灰尘。杨雨桐想既然落满灰尘，就不是非擦不可的地方。把东西往里推了又推，擦干净外面就去忙别的了。没想到，这却是女东家考验她的关键地方，成了她试岗的败笔和证据。这教训给杨雨桐上了很深刻的一课，但她心里知道，这是偶然结果，也是必然结果。

　　杨雨桐收拾东西要走，小女孩跑去摇着女东家的胳膊，说：“妈妈，别让阿姨走，能不能让阿姨留下来？”女东家扭头望着小女孩问：“你不想让阿姨走吗？”小女孩望着女东家的眼睛，请求道：“是的。阿姨晚上老照顾我，辅导我功课，教会我很多东西，我舍不得阿姨走。”女东家看看女儿坚决道：“不能。”似乎她是埋在她家随时爆炸的炸弹。小女孩拉着女东家的手，还想说啥？女东家却掰开她的手，坚定地走出门去。

　　临走，男东家望着她温和地问：“你不是上过函授大学吗？上的是什么专业？”杨雨桐见大势已去，实话实说：“文学专业，专门学习写作的。”男东家见状，感慨道：“我年轻时喜欢写作。换做现在我早成名成家了。我现在认识很多著名作家，那时候却谁都不认识，真是天意弄人。”杨雨桐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是吗？”男东家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雨桐心里生出疑惑，一个作家不凭作品说话，靠拉关系走后门得来的荣誉，只是昙花一现。男东家眼里闪出异样的东西，信誓旦旦地说：“是的。你想发表作品找我，想认识作家找我。”杨雨桐感激地望着男东家。原来，他是文学爱好者？心里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杨雨桐神情凝重地说：“我只希望发表，达到发表水平的作品。达不到发表水平的作品，我不想靠走后门拉关系发表，没意思。”男东家眼里闪出亮光，欣赏地望着杨雨桐。杨雨桐抬头看了男东家一眼，低头提着行李走出东家门。

　　男东家用嘉陵带着她往中介送。走着，走着，杨雨桐想起在外奔波流浪的日子，酸楚道：“大哥，你尝过流浪的滋味吗？”男东家惊讶道：“没有。”杨雨桐哽咽道：“我一直在外面流浪。流浪了很久。吃不上饭，晚上没地方休息，我......”男东家诧异道：“怎么，这才待了两天，就待出感情来了？”杨雨桐实话实说：“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可是......”男东家大气道：“你先来这找工作，找不到还来找我。”杨雨桐泪眼望着男东家的脊背，说：“大哥，知道了。你是好人，谢谢你。”

　　到中介了，男东家指着她跟中介说：“师傅，你今天必须把她的工作安排了。”中介惊讶地望着男东家，忽然又明白了啥似的，连连点点头道：“好的，好的，我先为她安排工作。”男东家见中介满口答应就走了。可走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叫住杨雨桐，从怀里掏出一百块钱，说：“雨桐，我也没什么帮助你的，这一百块钱先给你。一百块钱对于我不算什么，可对于你......” 杨雨桐摇头拒绝道：“不，不能，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要你的钱。”男东家却把她的手一把拽过来，把钱放在她手心说：“给你，你就拿着。找不到活，还来找我。”杨雨桐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谢谢你，大哥。你是好人。”

　　男东家看看她含泪的双眼，拍拍她的肩头转身走了。杨雨桐擦干脸上的泪水，返回中介坐在凳子上耐心地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