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天渊的昼夜与地面并不相同。尽管过去了地面意义上的“两天两夜”，但在天渊中，环形太阳经过漫长而悲惨的黑夜后、直到塔西亚一觉睡醒才刚刚若无其事地升起。

　　看了眼正在床上躺尸的一人一……为什么冥河提灯水母也爬床上去了？水母族导游需要睡眠恢复体力？

　　站着睡了一宿的入世者迷思，把自己刚捻出来的烟又塞回口袋。最后还是选择忙里偷闲给家里挂个电话。

　　“小苔藓——你现在咋连个脸都不露了是吧？！”

　　塔西亚还没开口就被对方一句中气十足的高音堵了回去，他立刻反手拍上衣服、瞳孔和发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龙角和指爪都飞快退化，倒是骨尾在他略作权衡后被留下来，紧接着将光狩赶到视野盲区。滑动了两下腕表，他这才打开光屏。

　　“姐。”

　　“总算肯露……诶？！”许沐熙的脸迅速放大，“你你还有个牧妖人天赋？？等下你什么时候怎么发现具体是啥咋现在连妖征都有……”

　　“上周早上，自然发现，冥骸蛇灵图腾，刚变异的。”塔西亚了解自己姐姐一激动就说话丢标点符号的习惯，一板一眼地平静对答。

　　这也是为什么他几个妖征里最后留尾巴的原因——龙角和指爪特征性太明显了，成年就是黑森林龙灵图腾实在动静颇大、搞不好还会穿帮。

　　许沐熙张着嘴巴愣了半晌，直到背景里传来一声“哎呀”的稚嫩痛呼、以及许柴“噔噔噔”的脚步声里还喊着“等下你慢点喂”，她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小柴扶一下你妹妹！莫娜你慢点，别老摔着呀……”

　　“经常摔？”塔西亚微微皱起眉。

　　“没事啦——”一阵鸡飞狗跳后，莫娜灿烂的笑靥出现在光屏里，看到自己弟弟妹妹、这个向来沉默残酷的入世者终于表情柔和了几分。

　　还没等他开口，许柴的苦瓜脸也挤了进来：“哥赶紧管管她。真的是，你天天腿不好还跑上跑下的干嘛……”后半句却是冲着莫娜说的。

　　莫娜刚准备翻过去大大的白眼，塔西亚适时插了进来：“具体是什么样的不想动？很严重吗？”

　　“唔，就是……不太好动那样的。”

　　许沐熙帮对方补充描述：“按她描述是有点僵硬感，但不痛不痒、也没什么错位之类的。之前去离水医院看过，说是盆骨上长了块异位骨骼，不过位置比较麻烦、医生不建议开刀。”

　　叹了口气，许沐熙无奈道：“还不是因为最近认知危害妖灾的问题，地铁线封闭了好几条。否则我就带她去木香站的大医院看了。”

　　塔西亚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如果没再恶化，等我回来带她去看。”

　　“哈？你这是还要在外头浪多久？”

　　“不出意外，半个阳。”

　　“呸呸呸，哪有那么多意外。”许沐熙瞪了他一眼，轻哼道，“记得路上有看到自己喜欢的妖物争取契约，争取不到就打电话给我！好啦先挂了，知道你忙。”

　　刚刚自己就经历了一个……塔西亚没说话，微微点头后就选择挂断。

　　旁边中途醒了的尚赫泽也没敢出声，一直抱着冥河提灯水母的触腕缩在视野盲区。不过连续经历了噩梦都不会出现的情景、现在还晕晕乎乎的某二货直到听见莫娜和许柴的声音，才彻底消除了“‘猎人’就是自己兄弟”给他带来的不真实感。

　　“那什么，塔……”

　　他话刚说半截，就被对方用手势打断了：“别叫名字，有需要喊代号。”

　　“哦哦。”尚赫泽在地铁里也没少看各种多是地下居民闲得无事儿、想象夸张出各种有关“入世者”的奇谈怪论，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改口道，“猎人，那个高中生的家长刚来消息，说白鲸梦骨已经准备好了。”

　　“你和光狩去拿。”他正好联系呓烟，让对方准备再造龙翼。

　　拿白鲸梦骨的过程非常没有意外。以光狩的速度来回还不到五分钟，就背回来了用储物器装着一具完整的月白骨骼、一张签着数十个联名的感谢信以及某个二货。

　　等到塔西亚验完货，都快把感谢信盘包浆了的尚赫泽总算长出一口气、将东西收起来，虽然手里的东西有助于高考，但他心情却没有那么喜悦：“勉强、将近一半的学生……”

　　“尽力了。”很平静的语气，他脑海中却闪过了那朵还在自己储物器里的蓝雪花。

　　尚赫泽挠了挠头，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要这个干啥？准备妖征变异吗？”

　　呓烟似乎正好也在梦之天渊，节约了他不少时间。塔西亚点了点头，发去一句：我在极昼岛。附加自己旅馆的定位。

　　呓烟：蛙趣你怎么来极昼岛了，接委托的？我就在岛上诶，马上过来！对了对了，你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啊？

　　塔西亚：有，他会回避淬炼过程。

　　呓烟发过来一个“OK”的表情。尚赫泽犹豫了片刻后，小心开口：“你准备下一个变异哪种龙征？”

　　“翅膀。”这点既然瞒不住、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日，我也想飞……早在自己天赋还没成熟的时候，尚赫泽已经连自己该怎么朝羽蛇方向变异都想象得差不多了。

　　既然有现实的范例，某二货顿时开始用无数个问题骚扰对方：书上对妖征变异的具体机理是讲得明明白白，但具体怎么操作、注意细节却是完全没半点说明。就算有书本和部分视频粗略讲解，这种关系自身发展的事情上再怎么仔细都不为过。

　　“你的翅膀具体要咋弄出来？就把材料敷背上、呃……引发变异？”

　　“萃取师先搭配稳定翼形、再刺激细胞摄取。”塔西亚言简意赅。

　　而摄取后需要打磨很长时间，直到细胞消化这部分结构的基因、能量器官摄入灵能晶胞的信息，得以分化出对应组织，完成固形。

　　在此过程中、三螺旋基因链会很不稳定，此时再铸造新的妖征容易引发基因冲突崩溃。这也是为什么牧妖人变异完妖征后、需要一个等级进行融合才能再继续，而不是像塑械人可以一口气开好几个魂纹学习。

　　尚赫泽咂了咂嘴：“萃取师好能赚钱。害，我咋就学不进去那玩意儿……”一堆生物工学、生物材料和生物化学真的看得他眼晕。

　　“会大概就行。”塔西亚实话实说：生命——用计算机语言来说——就是一台能运行的bug，只要能达到目的，代码多屎都别去动它。

　　所谓精确到万分之一克、千分之一毫秒的操作难度，纯粹是唬不懂的人的：谁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怎么吸收萃取完的“变异原体”，再以什么方式呈现出来。尽管生物变异学有成建制的机理，但运用到个体身上便千差万别。

　　这就好比书上的病例再详细，现实中真遇到描述一致的病人、绝对能引来全科室实习生的围观——来自许沐熙的经验之谈。

　　因此对绝大多数入世者而言，尤其前一两个妖征、几乎都由自己打造变异原体后融合刺激。

　　尚赫泽眼珠子顿时开始转悠：“那个，大哥、哥你有什么推荐不……？”

　　“……我认识的萃取师不如地下那些。”以对方小富哥的身家，塔西亚不觉得呓烟能比他请到经地下系统性学习、专业出身的萃取师更强。

　　尚赫泽义正辞严：“那哪能比啊，地下那些好多萃取师没经验还出价宰人得一塌糊涂。何况我才刚起步、总不可能现在就去请三阶的萃取师啊。”

　　“维护中心不是有很多专业对内服务的萃取师吗？”

　　对方的表情顿时变成了苦笑：“我父母是文职，而且……害、反正这事儿想办妥、还是得花大价钱在地下请。”

　　塔西亚微微颔首——也就是给呓烟介绍生意，而后者知道地上的禁忌、也不会把自己信息透露出去：“那个萃取师很快……”

　　“叩叩叩”

　　“……已经来了。”

　　离门近，尚赫泽带着几分好奇和刷好感的心态赶紧过去、有些生疏地打开封印闸：“您好，请问您是……”

　　打开门。来人额上架着青灰护目镜，背阔胸宽、长身玉立，桃花眼却目若朗星，火红瞳孔仿佛要焮天铄地。两束橙棕长发搭在肩前，双耳处则是朱色羽翼明艳绚丽。

　　尽管皮夹上挂着褡裢、身上满是碳灰和碎屑，但一瞬间不提被来者炸翻了普通人外表均值的容貌冲击到完全宕机的尚赫泽，就连明晓对方身份、刚准备点烟的塔西亚都硬是顿住了动作。

　　青年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愣住的尚赫泽，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微微开口——与阳光帅气到掉渣的拟形不同，呓烟的声音并没有变化那么大，还是往常那副醇厚慵懒、顿时扑面而来一股俊朗公子风流成性的气质：

　　“你好啊咕、麻烦……我能借用一下你委托的护送人吗？”

　　它手背掩口，低笑了一声：“咕呼——准确来说，是你委托的护送人先找上我，嗯……不会很久哒。”

　　尚赫泽几乎没有半点思考和犹豫便脱口而出：

　　“没事儿没事儿，您想怎么用怎么用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