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看守房子
书名:空房子 作者:夕村以北 本章字数:2751字 发布时间:2023-05-16


陈春出院以后,工长杨四富安排他到平寨车站看守房子,好让陈春彻底把伤养好。

治水工区上一站是中寨车站,下一站是平寨车站。冬安雪就是中寨村的。平寨车站相隔治水车站10公里远。平寨车站在一个山腰上,车站下方是平寨村委会。

随着铁路的不断深入改革,三个到四个相邻小站的职工要求合并到一个相对大一点或是交通相对方便一些的车站。在最初合并的时候,治水工区有七十多号职工,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抽调走五十多号人到新开通新线的各个班组。治水工区二十几号人就养护着原来三个工区的设备。工区设备没减,人员却在原有基础上减了三分之二。平寨车站合并到治水车站后,车站就再无一人。可车站还在,工区的房子还在,就得派人看守车站和一些再无人住的空房子。

看守房子的第一个月,陈春感到风清气爽,一杯香茗,一张吊床,一本书,生活悠哉悠哉,好不惬意。看守房子的第二个月,陈春只拴了一张吊床,他没有泡茶,没有看书,他每天昏昏沉沉地在吊床上躺一个下午,结果腰酸背痛腿抽筋。看守房子的第三个月,陈春没有再拴吊床,他每天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看书,可看不了几页,他就开始烦躁起来,他感到日子过得特别的慢长。好在陈春曾经在一些小报小刊发表过十几首小诗小散文,时常陈春也会舞弄两下。

陈春决定要写一首长诗,一首关于铁路的长诗,这在以前,他从未写过长诗。陈春这样想,父亲在铁路上干了一辈子,架过桥梁打过隧道,把所有的青春都奉献在铁路上,自己又在铁路上干了大半辈子,正应了那句话,献了青春献子孙。两代人在铁路上干了六十多年,不写首关乎铁路的诗,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未曾动笔,陈春的胸腔里就喷射着一股热流,因为他的胸腔里装着太多太多铁路人抗击严寒酷暑,在暴风雨夜搏击洪流的种种画面和场景。陈春买来一本日记本,几乎没怎么酝酿,就在日记本里写道。


用道砟书写的文字

早已镌刻在历史的年鉴上

用火车谱写的诗篇

早已换做旅客手中的票签

在大裂谷断裂带

不可修路的禁区

三十万铁骑猎猎叫

磅礴群山让英豪

隧道挖通了

桥梁架通了

火车开来了

山里人间

——日本人还在中国吗?

啊!……

这是多么撕心的怒嚎

这是铭记于心的印烙


达川铁路要修,要快修

大国的舵手,高瞻远瞩

巍巍青山,箐深路遥

五十年的风雨

五十年的伤

治山斗水畅通保

有过坍方,有过断道

钢筋铁骨的身躯堪比松乔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跑

呵护奔驰的列车

如同新生婴儿在襁褓

远行千里的人儿到家了

可你的家里却来了千个问号

一家不圆万家圆

看着窗前的月光,你犹豫过

巡查在茫茫的黑夜,你质问过

面对母亲满头的白霜,你感到突然

渐渐地,你不敢再对家人轻许诺言

有人说你是一粒道砟

有人说你是蜘蛛侠

还有人说你是北归的候鸟

其实,说什么都已不重要

千里铁道,你岂能少

多少年来,你居然学会

面对一个小站

面对一座桥梁隧道

孜孜不倦地夸耀

可在家人面前

你的话语越来越少

你脱下的工装

引来儿子的惊叫

说在上面找到了长江

其实他哪里知道

那是一件被汗水浸湿的外套

面对儿子的惊叫

你笑了,笑得多么妖娆


在雨中,漫天的寒

多想长出,候鸟一样的翅膀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你裸露的身躯无处安放

迎着晨曦的光芒

万里长笛,乘风破浪

一万米的距离,如风走丸

烈日当空,汗水扶直了工装

一双双干渴的眼睛,看着太阳

你穿过汗水的目光

锁定着火车的走向


一个人坚守在小站

一守就把黑夜守成了伤

学会用一粒石子为自己疗伤

无法喊出的痛,像棘刺一样

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打湿多少泥泞的肩膀

哦……

我不要漫天的寒

不要再烈日炎炎

你能喊疼一寸月光

却喊不醒白发苍苍的娘

你长满铁锈的手啊

能把山凿穿,能把水凿穿

却没能,把一间黑色的小屋点亮


金沙江大裂谷啊

太阳像燃烧着的火把

纵穿大裂谷的达川铁路线

像炙烤的鱼骨

在这样的岁月里

才冰镇过的水

就会烫嘴

热啊,一泡尿撒完

像羞涩的泪滴

你紧握着钢轨的手,长出了铁锈

你手掌的纹路里,全是金属的元素

你布满油污的衣服

像季节的风露


你手举着大镐

在峡谷,在山涧

夯实着火车的跑道

也拍打着岁月的链条

你手指紧握着鼠标

紧盯细控,方寸之间

已知火车在千里之遥

三色的旗子

列车调度井井有条

多少个不眠之夜

你握着疼痛的手指


筑路的人已老去

养路的人必将继续

我相信时光会老

我相信达川铁路会老

我相信达川精神不会老

祖国多娇

达川精神

是你是我

是每一片神州大地的传承和骄傲


远航的巨轮已经起锚

重走丝路,交通强国,铁路先行

达川精神,已擂响护航的号角


陈春是在平寨工区值班室写完这首长诗的。

诗从凌晨1点写到黎明天际泛白。写完诗的陈春又觉无所事事,呆在这样一个人的小站,除了写点小诗,打发下日子,他还能怎么呢。只有写诗,陈春才觉得,他体内原来还涌动着血液和热流,他还是一个大活人。

陈春伸伸懒腰,走出值班室,他伫立在值班室门口,冲了一泡尿。他的尿蜿蜒在值班室门口,像条扭动的小蛇。陈春用一根棍子把那条扭动的小蛇随便划拉一下,他的尿液瞬间分叉开来。

“呵呵!什么时候,轮到我陈春,自己玩自己的尿了,我怕是疯了。”

“小站的人呢,走了,前些年,最少也有二十多些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这些空房子。这些空房子,有什么守的。无聊!无聊!无聊死了,这些空房子,鬼都没有一个,还要让我来守。”陈春絮絮叨叨抱怨着,双手下垂,面向太阳。

陈春在平寨工区院子里懒洋洋地走了一圈,随后就返回工区值班室,关门睡觉。寂静的院子,空落落的,就连刮过院子里的风,都像被人踩踏着一样。

中午1点左右,陈春蓬松着头发走出值班室,他又在值班室门口冲了一泡尿,然后又返回值班室,睡在值班室里的床上,他饥肠辘辘,想吃东西,可他懒得做饭。陈春在床上捱了两个多小时,他实在饥饿难耐,就到平寨工区原来的食堂里用电磁炉热了一下头一天晚上吃剩下的饭菜。才三两分钟,锅铲在锅里搅动了三两下,陈春就抬着一碗饭走出食堂。站在值班室门口,又是两三分钟,陈春就把碗里的饭菜吃完。

吃完饭后,陈春再觉无事可做。刚到平寨工区看守房子的那几天,陈春每天都会精心地做几个菜,然后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品尝,很是享受。一个月以后,陈春就很少做饭,他做一天的菜饭,计划着吃两天。

陈春在平寨工区值班室里的床上反复折腾着,他感到颓废,他感到空虚难受,他想找点事做,可没有一件事需要他做。陈春又有写诗的冲动,他拿出了日记本。这一次,陈春酝酿了很久,才在日记本上写道。


大地静下来了

村庄静下来了

所有的门窗静下来了

就连捕风捉影的狗也静下来了

所有的静默,像在等候一堆肋骨的露出

乡村的巷道穿得宽袍大袖

月亮像一枚钉在细骨上的纽扣

蓝色封住了喉

如果,不是听到火车的一声长吼

我分不清天上,地上

分不清我睡在何处

喔!我的火车

你已爬出我梦里的山口

我相信,你有推开一千座山的理由


待陈春把这首诗写完的时候,已天幕下垂。微微泛黑的天穹像一只巨大的盲眼和走出值班室的陈春对峙着,互不相让。这是空洞和空洞的竞技。陈春败下阵来,他嗷嗷大叫:“无聊死了,无聊死了,一个人守着这样一个小站,鬼都没一个,没有女鬼,就是来个男鬼也好啊。”说到女鬼,陈春自然就想起了女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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