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冥河提灯水母做出决定的速度相当快：它没几秒就飘到了塔西亚身后，撩开对方的领子，前两条触腕沿肩膀攀向手臂、后两根软软地顺着肩胛骨中央垂下去，过长的部分最后从下摆和袖子里掉出来。

　　这进展速度连塔西亚都有些意外：“你要待在这儿？”

　　“呼”这个妖纹面积不小了，但冥河提灯水母本就是一种大体积妖物。

　　或许是觉得这名“旅客”所述确实有道理，也可能出于对方路上的表现和大水母对“人类”这一物种里的特定个体产生了观察的意愿。总之，成年不久的水母并不介意和对方达成妖契。

　　尽管一直以来对导游近身自己牧妖人颇有敌意，但见对面也准备入伙，光狩也兴奋地“呜呜”了两声、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意。

　　呓烟倒是没太意外：水母族可不是食火雕枭，阴冥都不理解这群刺胞生物的思考方式。就算从它能够理解的角度，如此宽松的平等妖契、可以说大多数幼年妖物都不会拒绝。

　　虽然普遍而言，非凡种的成年妖物一般不会因此就与个一阶牧妖人签订妖契——换成不少恶劣种族，更会强迫低阶牧妖人签订单方面利于它们的契约。但冥河提灯水母刚成年不久，而塔西亚算准二阶、且即将成为二阶低级的牧妖人，与导游相差并不大。

　　甚至对煜民来说……

　　“你要不考虑下我咕呗？其实只要每天提供我造火炭的材料，咱们也签个平等……”

　　“没多余的妖契位了。”塔西亚名正言顺地拒绝道——另一方面、食火雕枭和黑森林龙并不是什么非常合拍的搭档，反倒会对他本就不富余的灵魂负担雪上加霜。

　　至于非凡种的冥河提灯水母，也是因为阴灵属与他相当契合，同时自身准二阶的底蕴还留存了些许、这才能勉勉强强足够完成妖契。

　　呓烟瘪了瘪嘴，不再出声。看着塔西亚一甩手弹出指爪，稍微摸了摸后颈下方、毫不犹豫刺入椎动脉。

　　牧妖人的能量器官已经将γ型微生灵胞释放进人造血液中，流出的暗红里倒映出了黯淡的蓝紫色。

　　通过灵魂之触、理解自己要做什么的冥河提灯水母提起触腕，轻轻按住伤口。那些将血液抹开的刺细胞在刺入对方体表的瞬间同时从本体身上脱落。

　　暗红略灰、似乎覆盖着龙鳞的触腕妖纹沿之前缠绕过的部位生长，互换灵魂一角的沉重负荷让塔西亚脑子有些胀晕。他慢慢调整呼吸，去感受随妖纹生长而越发明晰、对方灵魂所传达的奇异“情绪”。

　　冥河提灯水母也将这些富含微生灵胞的血液纳入自己的提灯中，很快感觉到了自己牧妖人传来的疲惫感。尽管这对它来说也非常复杂、但还是作出了正确的反应：它晃了晃提灯、释放出效果更好的定魂。

　　无论人或妖类为主导的主仆妖契、还是双方同量灵魂互换的平等妖契，签订后都会一定程度上感知到对面传达的信息。这也是牧妖人和妖物能快速建立信任和搭档关系的基础。

　　妖契的签订很简单，所需时间也不长，呓烟中途就打招呼出去准备胭脂毒火炭了。

　　略微靠在冥河提灯水母有力的触腕间，塔西亚稍作恢复灵魂的虚弱感、顺手递过去一个棉花糖：“以后……叫你冥灯？”

　　“呼”尽管不明白“名字”的意义，但冥河提灯水母似乎不喜欢这串音节。

　　骇光诡狼顿时瞪圆了眼睛：自己牧妖人起的名字，这家伙刚入伙居然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今天敢挑拣名字，明天搞不好就挑拣自己了！坚决不能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没事。”察觉到光狩传来并非针对自己的不满，塔西亚安抚性地搓揉了几下狼吻部，很快对方就舒服得眯起眼睛来，“或者夜灯？”

　　这个好像更敷衍。他认真回忆了下关于冥河提灯水母族的信息：因为被归为阴灵属、提灯器官又能引动微生灵胞，所以关于这个种族的民间称呼一直不少——“渡魂水母”“吊唁者”“噬魂之妖”等等，大多围绕着这三者展开。

　　“烟渺、或者奈落。你更喜欢哪一个？”塔西亚征求对方的意见。

　　“呼……”

　　两个名字都不错，尽管有妖契也很难理解这两个音节里浓缩的意境，它还是表达了“接受”和“愿意”，挥挥触手、选择后者。

　　“那就叫你奈落了。”光是将提灯器官的效用开发成操丝、引诱生物自投罗网这一手捕食技巧，塔西亚就同样觉得“奈落”描述对方更贴切。

　　拍了拍伞状体，他没将冥河提灯水母再收起来，让两只妖物自己去聊天。

　　“呼”

　　“嗷嗷！”

　　妖族之间截然不同的发声器官、自然各有各的语言。不过一方面有牧妖人的灵魂充当全天候“中继器”，另一方面凡是灵魂属的、只要对面智慧不低到令人发指，就能跨物种传达信息。

　　见一水母一狼聊得还算津津有味，塔西亚也不再打扰，径直将淬好的变异原体从火炭上取下。随着饱含能量的血液注入，黑森林龙灵图腾的印记迅速在变异原体表面蔓延开。

　　激活、或者龙脉线俗称炼化原体，也是妖征变异的第一步。

　　对某个从准二阶跌落下来的牧妖人而言，整个流程早已轻车熟路、但他还是始终关注着体内剩余的能量。

　　直到灵图腾蚀刻般的纹路一道道布满变异原体表面。塔西亚先翻出50毫升一管的针剂型能量药剂给自己注射下去，又咽了两口食物后才脱掉上衣。

　　能量药剂说白了就是高浓度的β型重磷酸腺苷溶剂，在提供生物聚能池燃料的同时加速其本身的缓聚变反应。优点能迅速恢复能量，但纯一次性、一口闷完回多少就是多少。

　　再变异往往比初变异繁琐，具体耗时他也不清楚，以防万一便多补了点食物能量下去——天渊生物都有毒，食物在天渊里可尤为珍贵。

　　“光狩，开倒影。”

　　塔西亚平时只穿幻衣和战术背心——入世者最多将前者换成作战衬衫，毕竟幻衣均价30稀锎——但上身捂得很严实，硬是没让家人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纵横交错的疤痕。

　　腰背处最近新添的创口是一大条树枝状的血痂、附带成片紫红淤青，仿佛稚子玩连线题时的笔画，“串联”起了好十几处旧伤。水母妖纹印在那儿，像趴在一座斑驳山壤上。

　　“呜——”光狩舔了舔对方的脊背，紧接着浓密的狼毫上黑色条纹迅速“游走”起来，很快完整倒映出自己牧妖人眼下的形貌。

　　诡色倒影，其实本该是个攻击类技能，但临时当镜子使也没什么问题、而且清晰方便得多。塔西亚注视着自己的倒影，指爪在肩胛骨处按搓。

　　“嗤啦……”

　　很细微的皮肉破裂声，没有痛觉的入世者精准划开肩胛冈的位置，同时将冈上窝和下窝劈成了两半，随后拿起一只变异原体的基部对准血口、硬生生塞了进去！

　　熟练地驱使能量勾连变异原体上的灵图腾，没多久、倒影里那些血色就被蓝紫色点亮，代表微生灵胞已经成功在变异原体上开始生长。

　　然而代价是他体内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可惜这个过程不能停下来休息。将右边的变异原体也植入后，妖契和激活步骤里已经失血多次、又不断注入能量的他脸色都有些发白，哪怕补了一针、他恢复的那些恐怕也撑不完下个阶段。

　　植入步骤后的催生，完全是个大肆消耗能量的过程。尤其现在这样主鳞翼加副皮翼的中大型龙征，促进细胞生长覆盖变异原体会更加艰难。

　　若是初变异，这一关会流畅许多。无奈塔西亚是在修复旧伤，输送能量时一大半都耗在修改原本坏死的分泌系统通道上了。

　　再建通路并非植入时那么简单暴力。他刚开始权衡什么时候停下来缓和更好：变异原体上注入但没有建立通路的部分能量会不断损耗，需要中途补救。但补救次数多了对变异原体也是一种损伤，可能会影响到消化阶段。

　　而能量药剂在每个过程中是不能打的，否则引起紊乱更加玩完。连续打中间至少隔五分钟，等受体恢复活性才行。

　　好在没等他算出大概每隔几分钟休息多久能最大限度减少损耗，奈落便飘了过来。它举起提灯，柔和的白光笼罩下来。

　　冥灯-安魂。

　　等自己的牧妖人缓解头晕后，提灯猛然绽放出冷色、紧接着光芒犹如实质地收束起来，而照在对方身上时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这些白芒都被吞没了一般。

　　冥灯-涤魂。

　　原本用于隔离疼痛、狂躁、迷幻等精神负面状态的波动，同样能提供虽少但足够和缓持续的能量。

　　幸亏靠着奈落提供的能量，折腾了一个小时后、原始的真皮终于完全包裹住变异原体。

　　过于纤薄的肉层还呈现为透明色，里面的原体结构、连带着散发蓝紫光华的灵图腾纹都还清晰可见，咋一看之下有些吓人。

　　稍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塔西亚总算翻出一袋人造血给自己挂上：中途考虑到得维持血液中微生灵胞的含量，他一直没再输血。而消化阶段虽然耗时久一点，但对血液中含量不再有强要求。

　　抹好药，塔西亚示意光狩过来、趴在地上，随后直接脑袋枕了上去。

　　“嗷呜？”

　　“我睡会儿。”消化阶段主要靠身体本能地吸收、一次次分裂间进化基因链，主观意志的控制效果反而不佳，他干脆拿这段时间补觉。

　　通过妖契让奈落也过来，递过去一根棉花糖后，他就收获了条水母毯子——消化阶段收不回龙征，衣服盖起来哪有妖物方便。

　　“嗷嗷！”见刚来的同伴就要往自己牧妖人身上趴，光狩顿时开始嚎叫起来：

　　凭什么这家伙刚来就抢占我的生活地位！

　　“……那你俩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