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下午,要不是饥饿难耐,他情愿一直睡着。
陈春躺在床上,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写过一首什么诗,可诗里的内容他似乎已忘顾笑起来,他笑自己太幼稚了,太荒诞了。“空房子里会有什么声音呢,”陈春感叹道。可感叹之后,陈春心又不甘,他决定晚上再去窥听。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陈春走成了一道黑影,平寨工区的院子里,漆黑一片。
当陈春再次把耳朵贴近防盗门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句响亮的声音:“杂种!我儿子没惹你,你拿刀砍他干什么!”这样的声音从黑夜里倒灌进来,陈春听得明明白白,他的心极速跳动起来。
声音戛然而止,陈春再凑近耳朵听时,屋里悄无声息。
陈春找来钥匙,打开两年多未曾再有人住过的房子。当他打开防盗门,摁亮客厅电灯的那一刻,一串殷红的血迹映入眼帘。陈春用手指抠着雪白的墙壁上干涸的血迹,血迹像一道挂在墙壁上的彩虹。陈春知道,血迹是父亲留下来的。当冬安雪一刀向他挥砍过来的时候,父亲急忙双手抱住冬安雪,悲愤怒吼道:“杂种!我儿子没惹你,你拿刀砍他干什么!”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的一晚,那时,平寨工区还有男人和女人。那一天晚上。陈春的父亲推开陈春家的防盗门,大声嚷嚷责怪:“你们给娃儿吃了什么东西,一天拉肚子。”陈春的儿子一直交由父亲帮带。
“没吃着什么,”陈春说。
“我不相信,没给他吃着什么,那他咋一天拉肚子。大意不得,这么大点娃娃,你们就随便给他乱吃东西,我们带了这半年多,一直都是好好的,你们才带了两天,娃娃就整成这样,不像话。”陈春的父亲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告诉你,没给他吃着什么东西,”冬安雪不耐烦地说。
“怪啦!怪啦!没给他吃着什么东西,那他会一天到晚拉肚子,”陈春父亲大声嚷嚷。
“娃娃不领算了,不要鬼喊辣叫的,”冬安雪发怒道。
“我鬼喊辣叫,我鬼喊辣叫咋个?”陈春父亲咆哮道。眼看父亲就要爆发,“回去啦,”陈春朝父亲说着,双手推向父亲的肩膀。
陈春父亲在陈春双手的推力下,走出两步,突然他一个转身,手指指着冬安雪骂道:“太不像话,一个女人家,整天赌,有些话,我还不敢在我儿子面前说……”
“啊!……”
冬安雪一声尖叫,像从枪膛里射出一发致命的子弹,子弹瞬间就击中陈春父亲的要害。冬安雪把厨房里的一盆热水,劈头盖脸泼向陈春的父亲。陈春父亲立马成了一个水人。说时迟那时快,冬安雪又抄起一把菜刀,向陈春手臂横扫过来。陈春父亲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迹,直面扑向冬安雪,怒声骂道:“杂种!我儿子没惹你,你拿刀砍他干什么。”
陈春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和冬安雪扭打在一起。陈春父亲双手抱着冬安雪的腰,想把冬安雪摔倒,冬安雪手里的菜刀一刀砍向陈春父亲的手臂和手背。几番挣扎后,冬安雪渐渐力软,陈春父亲忍着疼痛,用力连摔带掼,把冬安雪摔倒在地。陈春父亲抽手的同时,一股血喷洒出来。
血落到雪白的墙壁上,像一颗颗流星。
陈春转身离开,他不想再继续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陈春回到平寨工区值班室,可他进了值班室,一样感觉空落落的,百无聊赖。陈春感到自己仿佛被装在了一个巨大的木箱里。
鬼使神差,陈春又走出值班室,似乎有一种魔力,把陈春重新带回到他刚离开的地方。陈春又轻手轻脚,把耳朵轻轻贴靠在防盗门上,他屏声凝神,只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他激烈跳动的心,在噗通噗通地撞击着防盗门。突然一声细细的,阴阴的女人的声音,带着风灌入陈春的耳膜:“杀!我还要杀!”然后像峡谷里的回音一样,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把人杀了,你要坐牢呢。”
陈春缩回身,四处张望,黢黑的夜,像一块黑布,陈春什么也没看到。陈春全身的肌肉紧缩僵硬,他是相信鬼神一说的。那年,陈春的父亲和母亲离了婚,父亲把他带到了平寨工区,小站上有一个老职工,告诉陈春,平寨工区是建在一片坟地上的。那个铁路老职工告诉陈春,铁道兵修铁路那会儿,建了一个简便厕所,在极黑的夜里,有人上厕所时,厕所里会冒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冒出,像吹泡泡糖一样,同时还有呵……呵……的响声。
随后,铁道兵把厕所挖开,发现简便厕所下面是一口完好的棺材。当铁道兵把棺材撬开的时候,棺材里还躺着一具完好的女尸。女尸裹着红毡子。不知是老职工故意吓唬陈春,特意渲染,还是原本就是一个杜撰出来的鬼话,老职工说女尸极为恐怖,面目狰狞,还长出了两颗獠牙。是铁道兵往棺材里泼了一桶汽油,烧了一天,才将女尸焚烧完。老职工还说,还好发现得早,要不然就要变成僵尸了,对此,陈春深信不疑。
后来,讲这个故事的老职工挨近退休时,死于肺癌晚期。多年后,陈春的同事,住在这老职工曾经住过的单身宿舍。一个周末,天才微微亮,这名同事就急匆匆地闯进陈春家,同事脸色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同事说,有没有冥币和香竹。陈春问,要这东西干吗。同事说,昨晚见鬼了。“什么情况?”陈春问。同事说:“昨晚睡到后半夜,冥冥之中,看见一个老头把我的宿舍门一脚踢开,走进我的宿舍,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吼着我要吃酒,我要吃肉。”“那老头长什么样?”陈春问。同事说出梦魇里老头的长相和外貌,和死于肺癌的老职工一模一样,黑黑瘦瘦的脸膛,颧骨高突,嘴唇肥厚,眼珠凹陷,可同事从来没见过这老职工。听了同事的描述,陈春更加坚信同事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陈春头皮发麻,他快步走向值班室,他感到黑夜无比的狰狞恐怖,他感到自己就像被一根黑色绳索拴着。
回到值班室里,陈春打开电视。值班室里有一台老电视机,一般情况下,陈春从不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歌曲《冲动的惩罚》,陈春把声音开到最大。
“你把人杀了,你要坐牢呢。”
陈春的耳朵里一直回响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像鬼魅一样地跟在他身后。陈春百思不解,这样的声音会是谁的,有一点,陈春很确定,这样的声音不是前妻冬安雪的。那么,他曾经住过的房子里还有什么人住过。可自从房子建成后,就只有自己和前妻冬安雪住过,陈春越想越害怕,越害怕他就越想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