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去城里办事通常是上午去下午回，去的时候人员比较分散，返回时人员却很集中，就像小时候在村里上学一样，上学时三三两两，放学时一窝蜂。所以下午从省城回八里沟的车要多一些，包括从大沟镇到八里沟的摩托车也会增多。

刘八百陪父亲在天黑时就回到了家，父亲刘建国空手走在前面，刘八百背着行礼走在后面，母亲张贵花认为回来这么早，一定是检查比较顺利，没有什么大病。便从门口迎了出来， 见面就问道：“医生检查情况怎么样，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正准备到村口接你们的”。

父亲刘建国埋怨到：“别说了，浪费钱，就是个炎症，那里用得着去大医院检查嘛！”，然后咳嗽了几声，笑了笑继续说到：“哈哈，只当是去旅游”。

母亲张贵花忙制止到：“尽说这些闲话话，不是八百孝顺，那个会带你去检查？”

刘八百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很不好，母亲关心的问：“怎么啦？”刘八百敷衍着回答：“晕车，有些累！”

从警队回八里沟村这么远都没有晕车，怎么从省城回来就晕了车，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知子者莫如母，自然是瞒不过母亲张贵花的眼睛。

晚饭后，稍加休息，刘八百和父亲刘建国就洗脸洗脚睡觉了，父亲刘建国因为白天坐车比较累，加上还不清楚自己的病情，没有心理负担，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母亲张贵花洗过碗喂过猪后，独自来到刘八百房间了解情况，当得之实情后，悲痛之情难以言表，泪如雨下。刘八百忙安慰到：“癌症也不并不是一定治不好，也有治好了的，而且又不是晚期，现在科技又这么发达，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就去县医院治疗”。

母亲张贵花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忍住哭声含着泪水又走出了房间，那天晚上刘八百和她母亲都经历了一个难眠之夜，趁着父亲刘建国睡觉之机尽情的悲痛，第二天一早必须结束悲痛微笑面对父亲刘建国。

姐刘芬在电话中知晓病情后，也很伤心，厂里年底赶定单，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请假，她还是打算回来几天，那怕就是扣一个月工资也无所谓。

刘八百和母亲张贵花不同意姐刘芬的做法，在电话里劝她冷静些。一来姐刘芬就算及时回来，父亲的病也不会立即就好，二来姐刘芬结婚后刚生过小孩儿不久，也没多少积畜，扣了工资不划算。 最后姐刘芬还是听取了建议，忍住悲伤的情绪，决定过段时间再回来，又打电话叮嘱父亲刘建国要早点去医院治疗。

第二天休息了一天，也趁机准备了一些住院的衣物用品，第三天就向县城出发了，母亲张贵花照样送到了村口，当摩托车消失在前方的转弯处时，她又一次的双眼饱含泪水，她不知道还能送多少次。

县人民医院的病人没省城医院那么多，几乎不用排队。刘八百支开父亲单独向医生说明了来意，医生要求刘八百重新挂号检查，检查费用可不便宜，特别是做CT检查要两三百元。

刘八百争执到：“为什么省城的大医院检查的结果，你们不能采用？难道他们的仪器设备不行吗？我们作为患者，那有那么多钱去检查？”

医生客气的解释道：“这是医院的规定，只能采用自己医院的检查结果，我们对别的医院的检查并不负责任，万一依据别的医院的检查结果进行治疗，如果别的医院检查结果出错，出现了医疗事故，谁来负责呢？”

刘八百觉得钱花的有些冤，但又觉得医生的解释还是有道理的，只好又重新挂号进行了检查，通过复查，他也可以更加确定父亲的病情是否诊断正确。

一个小时检查出结果，依旧“维持原判”，治疗方案依旧是放疗。放疗是通过放射线杀灭肿瘤细胞，是局部治疗，适用于局限在某一个部位的肿瘤，属于物理治疗，要比化疗轻松得多。化疗是通过化学药物杀灭肿瘤细胞，化疗属于全身治疗，药物可以通过血液循环进入体内的多个部位，适用于肿瘤有播散或转移倾向者，副作用和痛苦也大得多。

肺癌的放疗方式有常规放疗、三维适形放疗、调强放疗、螺旋断层放疗等，一般常规放疗所需的费用为300元左右一次，其他类型放疗收费也贵一些，当然崎山县人民医院也没有其他治疗项目。

针对父亲刘建国的病情和身体情况，医生制定了两个星期的放疗方案，每周在7天的时间内，放疗5天，周六和周天休息，不作治疗，共计十次放疗，预计放疗费用要三千元，加上检查和其他住院费用，估计要住二十天院，花费应在4000多元左右。

刘八百领了半年工资，共计6000元左右，买了手机又寄了点钱回家，还剩下3000多元，去省城看病，又用了好几百，口袋里只剩下2000多元了，还差2000多元的缺口又不好意思找母亲伸手，不知怎么解决？

而且假期又快到了，陪同住院的时间不够，刘八百直接打电话向孙指政员请了3天事假，孙指政员按级向支队请示，这种特殊情况请假审批就是一个电话的事，警队还是很人性化的。

时间问题好解决，钱的问题就难些了，好在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每月的工资都是5号之前发放，当时还没实行工资卡，刘八百想让司务长将1月份的工资先寄给他急用。

本来刘八百的月工资是900多元，几天后，刘八百收到的却是3117元，司务长在电话里解释到：“2003年一月份工资提了一档，再加上第13个月工资总共是1797元，第13个月工资只有基本工资所以少一些，其他钱是分队全体官兵捐款的……”

刘八百听说大家给他捐了款，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感到了集体的温暖，他觉得九分队是一个有爱的集体。同时刘八百又觉得自己的事情给分队官兵添了麻烦，他后悔请假时，不应该将父亲生病的消息告诉孙指政员。但是这笔钱也真是雪中送炭，给他解了燃眉之急，既然有那么多人关心，他相信父亲刘建国的病就一定能治好。

放疗过程首先是定位，就是做个CT或磁共振检查，然后由医生勾画靶区，物理师做计划，最后出完计划由医生审核，审核通过开始做放疗。一般第一天定位，第二天治疗。简单的说，病人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定位，然后等电话做治疗。一般每周做5次，周末2天是恢复的时间。

虽然县里的住宿不算贵，刘八百还是隔天住一天宾馆，第一天晚上就睡在医院空余的病床上，县医院的住院病人不是很多，经常有空余的床铺。二天要洗澡和换洗衣服包括给父亲刘建国洗衣服，所以就住一天宾馆，第三天又在医院蹭床睡，最大限度的节约经费。

因为放疗的副作用，适合吃流质食品。有一次，刘八百从宾馆出来给父亲买稀饭送去医院，碰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曾经让他怦然心动，高不可攀的身影，她是初中同学冉小波，她已嫁作人妇，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也在那里买早餐。

刘八百见到她的时候，有些惊喜，毕竟是曾经的暗恋，但再也没有心跳的感觉，说实话，冉小波比以前胖了一些，但还是很漂亮，丰满的的身体被洁白的长款羽绒服包裹着，仍然凸凹有致。两人相视一笑，冉小波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可能他想到了曾经找人说亲被刘八百拒绝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有些尴尬，冉小波忙对自己怀里的小孩说：“宝宝，快叫叔叔”

刘八百已不是读初中时的小伙子了，已有些老油条，他大胆的开玩笑似的说：

“不要叫叔叔，叫爸爸”

冉小波没有回答他的话，抱着小孩离开了。

刘八百从初二时暗恋冉小波，至今已经八年了，他们也只是在这次相遇中才说过一句话，这句话还是借助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说出来的，从这个方面讲，他们的话都是对婴儿说的，实际上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刘八百暗恋过冉小波，冉小波追求过刘八百，而他们之间却隔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沟壑，这是面包与爱情的博弈，小时候刘八百没有面包，自卑而不敢表白，疯狂的单相思，冉小波却高高在上。长大后刘八百拥有了一点面包后，这时的冉小波已将自己的情感屈从于生活，而刘八百的眼光也放的太长远而忘却了自己的斤两，他认为，优秀的女人应该外秀慧中，读书人所认为的“慧”就是指品学兼优。

刘八百的悲剧来自于贪婪，认不清自己，那是对鱼和熊掌兼得的惩罚。刘八百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同意和冉小波成亲，现在他就不用住宾馆了，就可以住在冉小波家，她怀里的孩子真的可以叫他爸爸了，但机会总是过期不候的，留给刘八百的只是几声长叹而已。

放疗时间是很短的，大概在5-10分钟左右，但父亲刘建国在放疗第三天后就出现了不良反应，咽喉肿痛、口干，味觉功能有所减退，有时会有食欲不振、头晕、恶心、呕吐，照射部位皮损、红疹、破溃。

这时父亲刘建国就情绪不稳定，开始发牢骚：

“这是什么治疗？越治疗越难受，不就是消个炎吗？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刘八百忙进行心理疏导和鼓励，他说到：

“这是高科技，用的方法难受些，但是效果好。”

为了安抚情绪，刘八百还为他父亲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小时候父亲讲给他的，题目叫做“庙里的和尚”，内容很简单但很长。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两个和尚，大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呵呵，父亲刘建国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情绪也好转了很多。十几天的坚守，终于放疗完成，父亲刘建国变得更加的瘦弱，变成了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子。

刘八百按医生要求拿了些增强免疫力和抑制肿瘤的生长的药，办好出院手续走出了医院。

刘八百带着父亲刘建国一前一后的走着，多么像小时候父亲带他赶集时的场景，您陪我长大，我陪您变老，这是一个自然轮回，但这个轮回来得太快了一点，刘八百明显还没有做好准备，却要撑起家庭的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