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半仙矜持地点点头:“在下得到过大司徒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他命中该有一子一女。现今他唯有一女留在京中湖北王府。我再次演推大司徒命运,得出他有一子,十几年前流落民间……”
陈宝是在舱内转圈。
足足转了三十多圈,才站定身姿,看向韩半仙。
韩半仙捋着茎须,一脸淡定。
陈宝是终于放下身段:“请问大师,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与楚亭君合作,尽快释放陆昭武。”
“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
且不说陈公叫赵仲德把酬金送到韩大师的住舱,大师没有收,说这是自己上门、并非顾客来求,无须酬金。
赵仲德说:“大师救我和恩公于水火,比上门问命更为难得,大师务必收下。”
又拿出最有说服力的万能理由:“大师不收就是嫌少了。”
韩半仙先这才收下。
且不说赵仲德回去向恩公汇报,顺便再谈几件韩半仙的奇能异事,包括彭旭祥、甘政祺的来历,以坚定恩公的决心。
且不说当天晚上,陈公邀和楚亭君闭门长谈,楚亭君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公再三保证,进京后极力促成圣上释放陆昭武。若圣上一意孤行,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陆昭武活着出来。
没想到才半天时间,形势一片大好!楚亭君内心满是对豆小哥的感激。
秉烛夜谈结束时,已是月挂中天。
楚亭君想到今日午时即到江夏,三批人马即在码头分道扬镳,就非常想见豆小哥一面,他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是夜,船泊小镇码头。楚亭君的小船和大客船并肩栖息。
他从陈公大舱回到自己的住舱,打开窗户,就看见对面有个窗口灯光未熄,豆小哥在灯下奋笔疾书,连头也不抬,更不用说向窗外看一眼。
楚亭君没办法,就小小吹一声口哨。
听到异响,漓豆终于抬头,看到了对面窗口里的人。
楚亭君带着心愿得偿的微笑,用手指指向漓豆的窗口,点了几点。
漓豆现出疑惑的神情,学着他的手势,向自己的住舱点几点。
然后明白了:他想过来。
她也有一些事要向他交代,于是点点头,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只见一道白光从对面窗口闪出,瞬间来到这边窗前。
那会飞的公子双手板住上方窗檐,旋身进了屋。
漓豆正用厚布遮住鸟笼,以防小青八卦,再抬头时,楚亭君已经笑眯眯坐在对面,还带来了茶壶和茶杯。
“这么晚了,你在写什么?”楚亭君拿起桌上写好的字幅看。
只见上面写着:“此字主凶。‘湜’为清水,清而无徒,大人只是大杀四方的孤剑。”
“‘湜’,亦指水泛滥,决堤。大人辅政,不但不能造福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反而会为虎作伥,崩塌国之大堤。何者?滥杀功狗功人,民心不服也!”
这些应该是陈半仙拆字时所言。
下面这句应该是陈宝是的——“请问大师,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韩大师答——“与楚亭君合作,尽快释放陆昭武。”
......
漓豆走到他的旁边,解释说:“这是白天师父见陈大人时的对话。师父回来后对我讲了,我打算整理好交给你,供你参考。”
楚亭君看着他,十分感动:“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们!待天亮我派人奉上酬金。”
漓豆走回案桌对面自己的位置:“我说过,这只是为了报恩,从此我不再欠你,咱们两讫了。”
“不,”楚亭君激动起来,“我救鸟是举手之劳,你却是救人于水火,我欠你的,陆氏欠你的!”
漓豆不想和他磨牙:“别打岔了,说说你刚才和陈公见面的情形吧。”
刚才见面,陈公许诺,一定想尽办法促成大司徒出狱。楚亭君也建议他不妨接受圣上任命,但也要留出后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到安庆王府,他会动用自己的力量保陈家无虞。
双方达成口头协议。
漓豆说:“陈宝是此人清高而奸诈,估计他表面应允,实际作壁上观,不可不防。”
“你放心。只要表哥能安全脱身,其他容后再议。”
漓豆点头认可,又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司徒出狱,万事可解。我自和师父隐居去,从此白云苍狗,不问世事。”
将一杯沏好的茶亭白眉递过去,楚亭君满是羡慕和不舍:“这也是我向往的生活。”
漓豆苦笑,神情黯然:“我是从苦海里出来的,原本的心愿就是吃饱穿暖,能活下去,现在已经好太多,满足了。师父亦是天涯沦落人,消磨半生,只想后半生安静。”
楚亭君终于问了想问的:“可否说一说,你和大师怎样认识的?”
漓豆也一直想找机会谈谈“身世”,以使楚亭君将自己和江采篱彻底撇开,于是趁机谈起“家史”:“我是太原郡人,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伯父伯母迫于舆论将我接去,却是百般虐待。我无法忍受欺凌,六岁时逃了出来,遇到师父。”
这也是韩氏师徒统一过口径的。
楚亭君一算,豆小哥跟韩半仙闯江湖已经四年了。
听话语似是轻描淡写,楚亭君却感受到无尽凄凉,看向豆小哥的眸子就充满同情怜悯。
见他眸色深沉,漓豆先是苦笑,继而摇头:“小将军不必如此共情。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走。我的小心愿就是天大地大,能有一块净土,让我能和师父安身立命。”
楚亭君仍然神色凝重。
皇天后土,多少小民如蝼蚁,盼净土而不得。
他忽然有点羞惭。作为安庆王嫡子,养尊处优,却也追求颍川洗耳,何以对得起自己地盘上的子民?
隐居山林,美则美矣,并非所有人都能前往。
肩挑重担如他,使命即是接过百年皇封之地,使其上的百姓都拥有自己的净土。
楚亭君因怜悯眼前的豆小哥师徒,油然生发出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只听豆小哥又说:“不止我,师父、师兄都有着不幸的身世,我们同病相怜,组成一个家。不容易。”
“是不容易。”楚亭君沉吟着,忍不住又问,“那彭、甘二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