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4.破庙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3305字 发布时间:2023-05-19

       张胜利在村东头开了一家商店,起名叫“新希望百货商店”。他好比在这片土地上埋下了一粒种子,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开业的那天,村里来了好多人挤在门口。他把鞭炮挂在商店门口,点燃之后立马捂住耳朵。然后鞭炮便劈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儿。他从店里拿出糖果挨个往村民手里递糖吃,大家伙儿都乐乐呵呵地晒在阳光里,从上到下黄灿灿的。


  孩子笑嘻嘻地涌进商店里,透明的玻璃橱窗,五光十色的放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孩子们摸索着从玻璃橱窗这头走到那一头,又折返回来再从头走一遍。他们不敢说自己想要,也不肯走,就在那里来来回回地一遍一遍的看,拗不过他们的父母就问他们想要什么。他们便忽地绽出笑来,兴奋的对着玻璃橱窗点来点来点去,当父母板着脸看向他们时,他们又矜持了起来,指着某个地方不动,等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从玻璃橱窗里拿出来时,整个屋子仿佛都要被他们眼里的光亮照亮了。他们把糖放在嘴里,又酸又甜的味道让他们口水都止不住从嘴里流出来,直到把包装里的碎渣渣都倒进嘴里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吃完了买的糖果。此刻就又后悔起来应该买别的糖果吃,虽然刚刚吃的那款味道棒极了,但是橱窗里的那些应该更美味。这时有叫嚷着让父母给自己买玩具的已经从橱窗里拿出了自己的玩具,那是一个用橡皮筋绑在上面的假枪,一扣动扳机,前面的枪口便会发出砰的声音。这更让他们懊恼极了。恨不得把肚子里的糖给抠出来,那些买了玩具的孩子便像是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一般,拿着玩具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他们有些难过,但也只能低着头跟着父母回去。


  第二天,那些在商店买了玩具的,便成了村里孩子们的焦点。他们一遍接着一遍地在其它孩子面前炫耀手里的玩具。他们各自心里较着劲儿,回到家里便各自在父母面前使着自己的手段嚷着父母给他们买玩具,有的第二天在别的孩子面前炫耀着自己的新玩具,有的则脸上挂着新伤。


  张胜利觉得眼前的生活充实极了,每天他都把店里打扫一新,大清早便蹬着三轮车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回来时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土路上的坑坑洼洼,他今天进了一批橘子汽水,刚刚在镇上他喝了一瓶,到现在他时不时的打着嗝,他把刚进的贴纸,卫生纸之类的商品垫在它下面,一路战战兢兢地骑了回来。


  孩子早就在门口挤到了一起,围在门口似乎就要把门挤破。他打开商店门,孩子们就在那儿眼巴巴的等着,看看今天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生怕自己前脚刚买完,张胜利又从车上拿出别的新奇玩意儿来。张胜利把绑在橘子味儿汽水的上的塑料绳解开,把它们放在展示架最显眼的位置,橘黄色的汽水连同包裹在外面的玻璃瓶在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有个孩子迫不及待地递上了钱,随着“砰”的一声,汽水瓶盖蹦飞出去老远,白蒙蒙的雾气从里面冒了出来,有几个孩子想到了在电视里看到的仙境便是这个样子的,便开始假象里面住着神仙之类的,便更对里面的味道感到好奇无比。买到汽水的孩子先是抿了一小口,整个人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缓过神来便拿起汽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起来,然后便开始打嗝个不停,一边打嗝一边笑,旁边的孩子看到了,便也指着他一起笑,钱带够了的孩子都买了汽水,围坐在一起看着彼此打嗝发出阵阵笑声,没带够的孩子大多买了贴纸,把贴纸贴到脸上,也兴冲冲地跑了起来,也有今天来买皮筋枪的,买完之后便跟先前买枪的孩子混到了一起,各自找好掩体,躲在后面对着对方顿比划。先前来店里第一次买啤酒喝不惯直接把酒吐了出来的,估计是回去又把剩下的大半瓶啤酒喝完适应了味道,这次又来这边买酒来了,张胜利感觉自己的百货商店开起来之后,村里人的笑声多了,他自己也感觉生活亮堂起来了。

镇上的动物软糖来了,可以吹泡泡、吹口哨的糖也来了,吹泡泡的泡泡水也有了,玻璃珠也有了。张胜利又拉了满满一车东西回去。


  于是村子里,街上,便又多了吹泡泡糖的孩子,吹泡泡水的孩子。整个街上都是五光十色的泡泡,其间不乏跑来跑去追逐气泡的孩子,兴起尘土一片。躲在树后的孩子们手里擎着混合红绿黄色的动物软糖,用手碰了碰那些动物,它们扭动着身子似乎活了过来一般,孩子们馋的不断吞着口水,都在等着其它人第一个忍不住把糖全塞到嘴里,他们相互较着劲儿,乐此不疲。


  村子和张胜利的生活也在慢慢开始变好,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直接同镇里的路连到了一起,张胜利把自己的老房子扩建翻新了一下,寻思着再过几年换个面包车进货。


  同村的刘建设看在了眼里,也在自己家的一个房子开了个门,有模有样的搞起百货商店了。生活还是那般继续着,村子里的人都开始富裕起来了,有两家商店对于临近的村民倒也挺好。


  张胜利的生活依旧是那般隔阵子便会去镇里进货,镇上有来了些玩意儿,其中有个抽奖的券券,镇上批发的人一直推荐给他,说别的地方都卖的老好了。五块钱进一堆券,卖五毛钱一张,卖五十块钱的大概也就能中二十块钱,而且能中将的券都单独包好了,他想放多少就放多少。张胜利摇摇头他觉得不好,这玩意儿看不到摸不着的,想踩在云彩上一般,感觉脚底下空落落的。


  刘建设那边却进了很多。而且卖的很好,孩子们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花五毛钱买张纸,哪怕花上十几块钱中个一块两块也高兴的不得了。张胜利不理解这些,有的孩子来到他店里问有没有那种抽现金的将券,他摇摇头,不好不好。


  玻璃橱窗也开始旧了,怎么擦也会觉得像是有层雾罩在上面一般,也少有贴着橱窗从头走到尾的孩子了,橘子汽水的位置被可口可乐占了,孩子们也不会再把糖紧紧攥在手里了,越来越多的商品五光十色的涌到了人们的新生活里,张胜利拿不准人们喜欢什么,有些东西卖不出去堆在角落里发霉。


  镇上的卖货的向他推荐新奇的水果机,那玩意儿插着电便五光十色,随着音乐响起旁边各色的灯便一直闪个不停,张胜利觉得那玩意儿真好看,把人眼照的也五光十色的,看什么都看不分明,老板给了他几个币让他试玩一下,各式各样的水果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张胜利按着老板的指示在下面的水果图标上押分,确认之后彩灯在各个水果之间穿行,停在押的水果上时,便音乐灯光齐响,不断的有钱从里面吐出来。老板跟他讲这个中将概率是可以调的,保证稳赚不亏,小卖部里进几台这种机器,在那儿坐着挣钱就行。张胜利停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好不好。


  往回走的路上他还在想着那台机器,自己还沉浸在刚刚机器一个劲往外吐钱的喜悦当中,眼里也满是明晃晃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想到这里反倒是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进这台机器的想法。他可以想象那些孩子围坐在机器面前像长到机器上面的场景,钱从投币口那里源源不断的进去,孩子们死死地盯着机台上闪烁的光,也许快乐,但是却不笑了。


  不远处,刘建设迎面而来,他刚买了辆新面包车,立刻停下来跟自己炫耀起来。一听说批发部那里进了一批新机器,刘建设眼里立马闪烁着不一样的光来,假装客套了几句,便各自朝着前面走,他转身瞥了一眼那面包车,回过头继续向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蹬着车赶路。


  往来店里的孩子明显少了,有时候他们会在刘建设的店里逗留一天,盯着那些个花花绿绿的机器看上老半天,他也不知道刘建设买了多少台这种机器,每次从他店门口经过只听得机器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村子里的大人们也没有闲着,刘建设把旁边的屋子打通了在里面弄了几台麻将机,那边的烟酒虽然贵一些但大多图个方便也就在那边买了,那边的麻将机每天也基本不闲着,每个打麻将的人都按时把钱交给他,刘建设坐在那里,也不急着忙活店里的买卖了,钱像长了腿一样往他口袋里钻。


  张胜利跟家里人商议着商店关门的事,到时候他去镇里找个单位上班,这几天他把店里的商品低价处理了一下,刘建设也过来看了看有合适的买了一些过去,他叼着烟咧着嘴商量着让张胜利去他店里帮他卖货,村里人一直说张胜利卖东西很热情。


  “我就寻思少这么一个帮我看商店的人,一个人在店里待上一天太闷了。要不你来我店里帮我卖货得了。”刘建设在那儿吞云吐雾着。


  张胜利苦笑着回绝了他,把店里的东西差不多卖干净了,他便把店门关上了。


  伴着黄灿灿的夕阳,村里几个无事可干的老人也凑过来看热闹,张胜利爬上梯子用红灿灿的油漆打算把商店名字全抹掉。


  “胜利啊,你别把名字全抹上,“新希望百货商店”名字多好啊,你留下点什么来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人也对这里有感情。”


  胜利站在梯子上“唉”了一声,便把一部分涂上了,留了几个字在墙上面。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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