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话 赤子丹心再难全
天下将一切尽收眼底,盘桓心中,逐个算计。
麻花则从无忧出青楼去取石雕开始,就一直专心致志地嗑瓜子,期间所发生的大小混乱都没能扰了她兴致,甚至没能吸引她抬抬眼瞧上一瞧,可谓心无旁骛。
这下人走得差不多了,瓜子也快见底了,她才想起来抬头向上望望。
原来麻花从始至终都觉着头上方有一束灼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但由于忙着嗑瓜子,也没腾出工夫搭理,这不,一直拖到要散场。
那束目光是来自上阁观礼台的,属于一个华服锦衣的公子。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吊着,高挺的鼻梁骨透着贵族的气息,出手阔绰地包下了整层上阁,尽显身份地位。
他朝麻花点头致意,嘴角荡出一抹醉人的微笑。
麻花鼓着腮帮子,心里就想:他是谁来的?
想啊想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晃了晃丸子髻,也朝那人呵呵一笑。
天下见身旁的小丫头眼睛盯着别处,没头没尾地自己就在那傻笑,实在太诡异了,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上阁的一群下人正拥着他们妖冶华贵的主子,准备离开。
不由感慨,看来脑残也是羡富爱美的,见到好看的男子也知道要多瞧两眼,想到这天下心里一堵,出手劈了一下麻花的丸子髻,冷言道:“不要再看了,人家那是什么条件?!你呀就脚踏实地一点,不要想着什么嫁入豪门。”
麻花揉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天下,完全没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好端端地他为什么要生气。正这样想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最前面是刚刚朝自己笑的那位公子。
“鹤千戒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嗯……”麻花迟疑着。
“梁弛玉,下午在后花园,不记得了?”
“哦,你是粮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麻花恍然大悟,开心地叫着。
“对,梁实。”
“你怎么……”
“咳咳,麻花,咱们不是还有事要找娇老板去说吗?再不走就晚了。”被晾在一旁的天下,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意欲长谈的两个人。
“什么事啊?”麻花疑惑地回看天下,认真地询问。
“既然你还有事,弛玉就先行一步,告辞了。”梁弛玉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璞玉一般真实净远的少女,别有深意地补充:“那……我们明天再见,千戒!”
看着梁弛玉及其家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青楼,天下瞪着身旁的小个子,心想,还真不应该给她送这里来,这才第一天就莺歌燕舞、花开草长的,对一个脑残来说,行情是不是太好了点?这有钱人口味都特别怪是怎么的,照说这青楼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麻花应该是很安全才对,怎么好像开业大吉,旗开得胜的架式,一碰就碰个高枝儿。那个梁弛玉,可是半点都不顺眼。
“千戒?”天下悻悻地重复。
“是我,我的本名是叫鹤千戒的。”麻花乖乖地回应。
“谁管你本名叫什么,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不是找娇老板说事吗?”
“又没事了。”
麻花刚要追问天下晚上自个儿是睡在哪里,就被跌跌撞撞跑来的蜘蛛给拽走了,她好像有什么事很急似的,一直拽到了一个暗僻的角落里,见左右无人,才停下来。
“麻花姐姐,铛色姑娘不见了。”蜘蛛有些失魂落魄。
“不见了?”
“对,不见了。今晚是要表演节目的,可是大家找了整幢宅子,都不寻不见她。”
“那就明天再演好了。”
“不是,不是那样的。”一向成熟、人小心思大的蜘蛛竟急得哭了出来:“傍晚的时候我见过她,她说来找芍药姑娘,我说芍药姑娘被娇妈妈叫去了,让她在我那等等,她便说练了一下午的长鼓舞,腿脚酸,要在我床上边歇边等。后来我有事出去了,再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没人见过她从我房间出来,没人见过她出青楼,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麻花姐姐,本来该是我躺在床上的,本来……该是我消失的……怎么办?”
蜘蛛涣散的瞳孔里,空洞洞的恐惧渐渐掺进了无望。
“你不要哭。”麻花伸出手抹掉那簌簌落下的泪珠,向来嘴拙,不知如何安慰。
“麻花姐姐你帮帮我啊,求你,救救我吧求你!”蜘蛛拼命地抓住麻花的手,骨节按出了道道红血印子。
“好,你告诉我怎么帮。”麻花很实在地答应她,也很实在地提出疑问。
“怎么帮……是啊,怎么帮呢?”蜘蛛又陷入了沉思,眼神痴痴呆呆,嘴里不停地嘀咕,一步一步地挪步。
“你去哪里啊,蜘蛛?咱俩还没说完话呢!”麻花挡在她前面。
可是,蜘蛛并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看麻花一眼,还是像具浮尸一样前行,嘴角挂着一抹游离的诡笑,低沉而又缓慢地说:“芍药姑娘叫我去打水呢,她心情不好,要早点洗漱歇息……我还要去打水呢……打水……”
麻花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便在后面大喊:“那你打完水后回到大堂来,我在这里等你!”
嘱咐完蜘蛛后,麻花再回头,竟发现天下还在堂子内,似乎在等她。于是,麻花朝他咧嘴嬉笑,轻快地一路小跑回来。
“老板,我想问问……”
“刚才忘记问,你今天晚上想在哪里睡?”却没想,天下抢在了前面,先征求了麻花的意见:“我本是跟娇老板说好的,你白天当班,晚上可以回家;当然,她说你觉得麻烦的话,就让你睡在赛天仙的房里,蝌蚪早些时候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但是……我想你最好还是……”
“今晚蜘蛛找我有点事情,我想要留在这儿。”麻花用手指缠绕着她绾髻的碧色绣绳,一般她有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儿,或是要和天下提出请求时都会下意识地用手绞和些什么,袖襟、衣角、绣绳,或是干脆绞手指。
“蜘蛛?”天下一偏头,狐疑地盯着麻花的圆脸。
“蜘蛛就是芍药姐姐的丫鬟啊!”
天下自然是知道蜘蛛是谁,他只是不明白,这个脑残刚来青楼一天,怎么会和这么多人产生瓜葛,好像人人都特稀罕她,特待见她似的……
“随你高兴吧!”说完,天下蓦地牵起麻花的手,握在掌心,来回摩挲,动情到有些夸张:“麻花,这么说你今晚不回家了?唉,我肯定是要夜不能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