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阴冷潮湿，刚刚踏进黑暗中、周围的温度就下降了近十度左右。尚赫泽就打了个哆嗦，飞快从储物器里取出应急暖体包、“啪啪”拍在衣服的加温垫上。

　　骇光诡狼和塔西亚都有一定夜视能力。不过像溶洞这类全密闭黑暗空间，普通的集光构造效果很差。

　　摸出昂贵的鲑目微颗粒喷剂——这种从妖物身上提取物里分析生化反应，再精炼提纯的产品往往价格相当惊人，但需要用的时候确实得有——给两人一狼眼睛表面都喷了一遍。

　　“嘶——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刺激……”没动过肢体改造术的尚赫泽忍不住“滋滋”抽气。

　　“雾化颗粒，忍着。”鲑目微颗粒喷剂靠改变晶状体表面结构和视网膜处生化反应激活，使生物能看到红外线。喷完之后视野内自然一片惨绿色，但景象确实清晰了许多。

　　喷剂的生效速度很快，眼前下坡尽头很快呈现出各种溶蚀堆叠在一起的通道。他反手顺便给自己没有经过肢体改造术的兄弟塞了根火烛，避免对方缺氧得无声无息折下头了。

　　尚赫泽自然也知道这种基础知识，将无泪的遮光火烛小心翼翼握在手中。

　　进入溶洞、骇光诡狼迅速熄灭自己身上的微光狼毫，而黑色条纹的面积则迅速扩大，令它顺利潜入暗影中。

　　往枪上贴了块消音胶；而魂纹相对不那么容易调暗，但现在绝不是吝啬实体子弹价格的时候。

　　塔西亚小指内扣，手套外的微型储物戒里一枚双隔层敛光弹滚进掌心、立刻迅速上膛。他巧妙控制着魂纹尽可能避开枪支表面，瞄准了一条距离稍远、正尝试紧贴粗糙墙壁下降的鲛人。

　　这些由水流侵蚀出的通道陡折崎岖，有时甚至会出现十几米的近垂直落差。他挑选着对方从一处极高的崖壁下行、身体最为失衡的时候开枪，在子弹打碎皮肉的数秒后，自由落体的“啪嗒”声清晰可闻。

　　虽然从六层楼掉落对鲛人来说并不致命，但这里的地面可比鱼骨刺还要嶙峋，何况他那一枪是冲着脑袋去的。没多久，通告族人、仿佛鱼类吐水般的怒声便响应起一片。

　　眼见直线距离十几米开外、正在寻找自己踪迹两条最近的鲛人也转头朝同族死亡的直线方向匍匐，塔西亚让光狩尽量避远些，继续抓机会将追击者往偏离的方向上引。

　　背着两个人外加自身一百八十斤的质量此刻却显得灵巧起来，四爪无声踩过水洼、快速在一条条相似而密集的洞道内飞掠。

　　“咕吱——嘶……”

　　“咕嘟……”

　　或许是溶洞内足够静谧的原因，杂音同样分外明显了不少，全神贯注于追击者、他几乎没分出心思去在意这个，只是略觉得杂音似乎比之前明显了些。

　　总算与鲛人群拉开距离。在心里默数到600仍未见到任何鳞片明显的红外折光时，他左手伸向耳后、正准备调大感官功能。

　　“嗒”

　　肩膀突然被猛拍了两下，塔西亚左手动作不变、非条件反射直接一尾针飞了过去，附带瞬间转身右手举枪、拧完的左爪紧跟着就要探出去。

　　“——你找死吗？”

　　耳麦的音阻障打开，他将音量控制在音阻障的吸音分贝区间内，语气冷然。

　　被单手按住肩膀、两根指爪顶着脖子，下一步就能被拧喉或者过肩摔的尚赫泽露出讪笑——这二货战战兢兢盯着险之又险几乎就停在自己脑门上的尾针和枪管，举起的双手用小指拨弄下无泪遮光火烛，努力勾着往右前方戳了戳。

　　光狩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稍稍抬起尾巴扫过他的膝盖。塔西亚已经松开动作，目光移向自己这二货兄弟所指的方向：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处相当巨大的溶洞空间，千奇百怪的石笋、钟乳、石幔、石沟沿着这个不规则的半球形空间分布。

　　地上绝对见不到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塔西亚倒能理解自己兄弟怎么会二货到直接拍自己肩膀的——感谢自己强大的协调控制力，即使他第一时间意识到如果真的是威胁、光狩不可能任对方靠近自己到这个距离，但弹出的尾针可没那么好停住。

　　他拍了拍光狩的侧颈，得到指令的骇光诡狼黄澄澄的眼睛几乎要在黑暗中亮起光来，一步步小心朝“洞口”前进。

　　“咕噜，咕嘟……”

　　“枯喳——嘶。”

　　走出通道是有个狭窄的平台，至少数百米的巨大溶洞令视野豁然开朗：他们所处的高度就在这个空间的近顶端，头顶满是交错的石笋、仿佛一柄柄倒悬的剑。

　　尚赫泽努力把一大串感叹词塞回喉咙里，只敢无声地比了个夸张的“wow”口型，不断眨眼用拍摄、将这与地下无缘的美景记录下来。

　　不过连万窟虫源都进过一次外围的塔西亚视线仅仅稍停了一瞬，紧接着就随下移凝固住。

　　这次学乖了的某二货没有冒冒失失去打扰对方，而是眨眨眼、顺着对方的视线下移，注意到平台所连接的下坡。

　　不就是些石阶吗……

　　不对，怎么觉得这些石阶特别规整、连每层的高度差不多？

　　尚赫泽刚察觉到不对劲，塔西亚已经无声地一枪开了出去。子弹轻易在本就不是很稳固的石层上开了个深洞，露出底下掺杂的灰色。

　　“铁？”不确定对方的音阻障范围有多大，尚赫泽只敢用气音低声问道。

　　见多识广的入世者摇了摇头，却没立刻上前去查看，而是伸爪朝楼梯尽头指了指。

　　没经过肢体改造术，尚赫泽的夜视加持效果和时长都有些不尽人意。他努力挤了半天眼睛，总算是在快盯成斗鸡眼前看清了些许轮廓。

　　这个隐约能看出四方形的轮廓，在成群蘑菇圆顶形的石笋间太过突兀了。联系上脚下过于方整的石阶，他几乎瞬间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答案：

　　“人造？”

　　话虽出口，但尚赫泽实在有些狐疑：表面的钟乳沉积层已经有起码十厘米厚了，那这得是多早以前留下的人造建筑？

　　然而塔西亚默默瞥了这思维终于跑马进了正轨的二货一眼，微微颔首：“嗯。”

　　他刚刚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信息，可惜并没有找到足够安全的离开通道：唯一的通路是右手边大片多层蜂窝状的石壁，但这同样也是鲛人群被引去的方向，他可不希望再和那帮玩意儿照面。

　　精通幻术的鲛人首领虽然本体战斗力普遍不高，但高级非凡种的底子在那儿，何况幻术用来设陷阱就算对付顶级的那也一阴一个准。

　　要不是对方当初对付尚赫泽时因后者初成年便掉以轻心、当成了捉弄，加之他的反埋伏，就是把那二货提溜回来俩人也不可能像现在那么全须全尾。

　　“在这等着。”

　　“淦，我也想进去看看……”

　　“你找死别带我。”塔西亚盯着自己兄弟的眼神里写满了“是不是傻子”，“这是古遗迹。”

　　“草？！”尚赫泽美声都冒出来了。还好音阻障够给力，这个距离下也能对一定分贝起到阻隔作用。

　　古遗迹，那至少是争戈纪元前地上人类留下的废墟。

　　试问哪个蓝区里喜欢历史的孩子没幻想过，自己一身高科技制服、带领着诸多强大的调查员，在茫茫大漠里发掘出人类文明的旧日荣光？

　　对尚赫泽来说，这几乎称得上是目前阶段所能幻想出的最高理想。然而跟着伪装力max的自己兄弟这才跑了半个阳，居然就这么误打误撞遇上了！

　　眼看着对方有以随时退化成百万年前人类先祖表达兴奋的征兆，塔西亚认定自己之前告诉对方这是古遗迹就是个错误——果然不能指望地下人理解这种东西的危险性：“……总之你呆在这儿。”

　　“古遗迹”。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怪谈级以上的箱庭，那即便不进入看看，也要仔细测绘整个古遗迹大概的规模、猜测其用途；最不济也要记下地点和隐藏现场，好日后再来探查。

　　可惜塔西亚不仅是孤家寡人，还是拖着个拖油瓶也实力不够的孤家寡人。要知道少有古遗迹的探查不是拿人命堆出来的，何况这还是个黑区里的古遗迹。

　　在这种古遗迹里面，死亡可还不是最恐怖的！

　　听着对方斩钉截铁的语气，尚赫泽也只好强忍住自己的兴奋之意：他到底不是那种毫无半点生存经验、丢到地上会第一批被自然规律淘汰的蓝区人，再上头、克制自己的能力也在的。

　　试探性地踩了踩楼梯，塔西亚平展着双翼、慢慢移动重心……

　　“咔、噼里啪啦！”

　　脆薄的钟乳石阶根本经不住多少重量、也有原先楼梯被高度腐蚀的原因在内，这脆弱程度比尚赫泽在书上学的还要夸张。好在他双翼微微一挥，便退回了悬崖上。

　　微皱着眉头，塔西亚刚打算问问这个地理满分的学糕能不能判断溶洞里哪处岩层相对更牢固，余光闪过一道熟悉而不详的鳞片反光便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噗啪”一条浑身裹缠着湿滑石乳的人鱼，从四周那片蜂窝状的石壁上一处孔洞里探出头来。

　　“追兵？”第一反应，但塔西亚很快否决了这个判断：放大的听觉感官里，代表追击鲛人移动的匍匐摩擦声与观察对象并未重叠。

　　“沙沙”鱼鳍和粗糙石面摩擦的声响，另一条人鱼的双鳍慢慢从孔洞中央清晰起来。

　　“啪沙、啪沙。”

　　一条、又一条……越来越多的怪异鲛人从蜂窝状的石壁孔洞中出现。

　　长期的穴居生活让这些鲛人退化掉了眼睛。但此时，它们干瘪浅窝的眼孔，却都对准着平台上的两人一狼！

　　这溶洞空腹根本是鲛人的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