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料。
在午夜的钟声都未来得及敲响的时候,大人们已经交换了礼物,汤普森也如释重负地结束了他今日的拜访。
佛吉亚亲自将他送到了别墅外面,贝芙早已经牵来了夜骐与马车,在外等候。
女主人回到家里来的时候,阿道特坐在壁炉的边上,腿上换了一条更长更厚实的盖毯;莎莉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腿边,沙发前面的地上。
佛吉亚看到莎莉两只手的十个指尖白得如同陶瓷,时不时像是有老鼠在皮下钻洞那样扭动变形,她就扔给了她一件灰色的外袍叫女孩儿披在身上:“你可以搬一个椅子,坐到更靠近火的地方去。”
阿道特没有关注莎莉的离开,他阴沉着脸,质问佛吉亚。
“他们是什么意思?”
佛吉亚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不改色地回答他。
“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阿道特抬起头,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统统撸到脑后去,他眯起眼,压抑着怒气:“福吉怎么敢——”
“就是因为他是个贪婪的胆小鬼,并且正热切地想要坐稳这个刚刚到手的位子。”
佛吉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哂笑道:“——您瞧瞧,权利可从来不会藏在石膏里,阁下。”
阿道特抓紧了扶手,脖子上的青筋爆起来,像蛇盘旋在他的脖子上,他死死地盯住了女人。
佛吉亚丝毫不为所动,她召唤维克(家养小精灵)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当她伸出左手打算直接握住杯柄的时候,半枚金色的纹章就在她瘦而突出的指节上亮着光——而当她翻手去托茶杯盘的时候,那闪耀的金色光芒就被压在了底下。
阿道特深吸了一口气,愤怒似乎让他干净的下巴上都开始生出胡茬。他的眼珠在眼眶里生涩地转动,然后落在了莎莉的身上。
“佩尔,到我这里来。”他温柔地呼唤她,但那温柔像是盖在岩浆上的裹尸布。
莎莉乖巧地站起了身,走到他的旁边,在地毯上坐下,熟练地仰头看他。
阿道特伸出手,沉默着,抚摸莎莉黑色发顶上、那只金色花环里藏着的每一颗紫色宝石。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为了做一个很不情愿的决定,在努力地说服自己。终于,他的眼睛里的岩浆平息了、退去了,又留下那深渊一样的冷漠神采。他冷静地说,‘把那张请柬拿来’。就在下一秒,一张钤着玫瑰的烫金请柬就被递到了莎莉的面前。
莎莉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即便她明知这完全瞒不过大人们的眼睛。
她打开请柬,正是马尔福庄园送来的那张,落款是圣诞假期的第二天。
“你想要去吗?佩尔,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耍。”阿道特问她。
“您若是问我,我会说,我不愿意去。”莎莉将请柬扔到一边,她用双手扶在阿道特的膝头,再把自己的下巴也放上去,用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注视着深渊,“我离开了您和母亲足有半年,而自我生来,从未有如此长的时间,不能陪伴在您的身边,可这样的日子,还需要很多年……我无法想象,父亲,那是很可怕的,比起和不相干的人漫无边际地谈天,我情愿待在家里、待在您的身边。”
“但是,若是您问一位多萝西娅小姐,问您的长女,她会告诉您,她愿意去——为了多萝西娅,为了您。”
阿道特·多萝西娅用蜘蛛网一样让人窒息的视线缠绕住女孩儿,他像是要看到她的脑子里去。
“叮”。
佛吉亚放下她的茶杯,扭过了头,颇感无趣地扶正了自己高高的发髻。
‘那么你就去吧,我的佩尔,我相信,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最终,阿道特还是妥协了,他留下了那张请柬,消失在沙发上——大概是回到他的书房去了。
……
佛吉亚领着莎莉回到了雷奥妮夫人的房间里。
这时候,莎莉的魔力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她的脸上、胸口、还有衣服底下看不见的胳膊和大腿上,每一块皮肤都在疯狂地扭动、抽搐,光洁无瑕的假象在月光下彻底消失,密密麻麻的各种溃烂、结痂、几近愈合的伤口重新攀附在她的身体上——她扶住桌子的边角,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的力量还是太弱了,想办法撑过一场舞会的时间——在去马尔福庄园前,你要请雷奥妮夫人帮你好好练习怎么使用假皮囊药水,待会儿我会让小精灵给你送被枕——你就睡在这里。”
佛吉亚挥动魔杖,在桌上放下了几瓶魔药,和之前被撇开的请柬。
“做到你所能做到最完美的程度,莎莉,不要失败。”
向雷奥妮夫人道过晚安,佛吉亚也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瘦小的女孩儿还强撑着站立着。
“她给你喝了假皮囊药水?”
就算受到深夜打扰,雷奥妮夫人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的样子——画像并不需要睡眠,但多数画像保持了睡觉的习惯,大概只有极少数会选择彻底放弃这个权利,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盯着桌上的小玻璃瓶,眼睛里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这太危险了,佛吉亚有告诉你、它的效果和副作用吗?”
莎莉吃力地点了点头:“它可以帮人覆盖一层假的皮肤。但是一旦失控,饮用药水的巫师本人可能会当场失去他的整块皮肤——就像给蟾蜍扒皮一样。”
“假皮囊药水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如果只有这种程度,它就不会被埋没在历史里。”雷奥妮夫人在她身后的黑板上轻轻点了一下(是的,夫人本人甚至在她的画像里画了一块黑板,这种十九世纪中后期在麻瓜世界流行起来的新奇玩意儿,她确信这在她死后的教育生涯里会很有帮助),那块漆黑的板子上出现了一个简笔画的小巫师,他喝下了药水,片刻之后,脸上长满了斑斑点点的尖顶帽小巫师溜进了一户人家的草场里,抱走了一头奶牛。
“假皮囊药水通常被认为是复方汤剂的前身。在它刚被发明的时候,那些巫师用来改变自己的相貌行偷窃或是抢劫之类的蠢事儿——但要我说,这是最低级的用法,完全浪费了它昂贵的材料和药剂师花费的大量时间与精力。”随着雷奥妮夫人讲解,黑板上小巫师的皮肤一会儿像刺猬的刺一样根根竖起,一会儿变成层层叠叠的鳞片,一会儿又形成了树皮似的结构;线条的颜色也在不停变化,红橙黄绿青蓝紫,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喝下假皮囊药水之后,在巫师身上覆盖的这层假皮肤,理论上来说,可以随着巫师的魔力控制,变化成任意形态、性质和颜色——也就是说,只要你的魔力足够强大,你的操控水平足够高,精度足够准,你甚至可以为自己覆盖一层巨龙的皮肤鳞片——人类巫师,又有多少手段可以穿透巨龙的鳞片呢?”
莎莉瞪大了眼睛。她任由酸软的腿疯狂打颤,苍白惨淡的脸上此时写满了熠熠生辉的兴趣。
然而,紧接着,雷奥妮夫人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别傻了小孩儿,你刚刚已经体验过了吧?以你现在的水平,别说全身,哪怕是想要变换一块龙鳞,你都有可能变成一只光溜溜的蟾蜍——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黑板上的小巫师“啪”一下拥有了好几个兄弟。他们有的倒在地上,浑身血淋淋的,旁边是一张薄薄的皮;有的抓着自己的衣领子,倒在地上像反张的虾子一样抽搐不止;有的脸上失去了嘴巴和耳朵,只留下一只半张不张的眼睛;有的穿了裙子在原地跳动,仔细看才能发现那其实是一张人皮把他的双腿死死地粘在了一起……
“被假皮囊包裹导致窒息、毁容、残疾……这都是巫师历史上实际发生的惨案,还有最常见的,当药水效果本该消退的时候,巫师却发现他的皮肤变不回去了,永久的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甚至另一个物种。”
雷奥妮夫人表情严肃。
她指向那几瓶药水:“所以自从复方汤剂和别的变形魔药一个个问世之后,假皮囊药水就慢慢退出了魔药史的舞台——除了一些穷凶极恶、走投无路的黑巫师,可能铤而走险,试图用它来逃脱傲罗追捕以外。大概它也就只会出现在一些极端的爱美人士的梳妆台上了。”
“——就算这样,你也坚持学习如何使用假皮囊药水吗?”
“当然,夫人。”
莎莉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为了那个——让我猜猜,那张请柬,一场完全可以想象到无聊至极的舞会?”
“不,怎么会呢,您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那你说说,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获得知识,为了绝不停止思考。”
“抱歉,我不太明白,能否让我听听您的高见,这位小姐。”
莎莉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午夜天上的星。
“算不得什么高见,夫人。我只是,想要竭尽所能地获取知识,无论是魔药还是咒语,也不管它来自于麻瓜还是巫师——知识就是知识——所有知识皆有其位,思考本身便是意义。”
莎莉不自觉地弯了眼睛,颧骨的位置上显出两对若有似无、猫胡子似的泪窝。
她甚至还反问画像。
“如果,一个全新的、您从未接触过的魔咒,就这么被摆放在您的书桌上,它还贴心地给自己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您会因为这个魔咒可能带来巨大的爆炸,就放弃打开礼盒吗?雷奥妮夫人。”
端坐在画像里的雷奥妮夫人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正是同类间最巧妙的回应。
“……那么,这位‘一只眼小姐’,请拿起你的魔杖——让我们来看看怎么给你的两只狼崽子套好缰绳。”
于是,良久的沉默后,画像被轻易地说服,而后愉悦地打开了书稿。
====【补注】====
1、一只眼小姐:北欧神话中,神主奥丁用一只眼睛换取了智慧。
2、两只狼崽子:奥丁的狼,一名贪婪,一名欲望
脑子里总觉得三所魔法学校是个三角形,英法德,重新研究了一下发现罗琳访谈说德姆斯特朗在瑞典北边……好吧,那卡卡洛夫跑得是真的蛮远的。
***碎碎念
其实我完全搞不懂权谋啦啊哈哈哈,所以我努力写写,诸君凑合看看。乖巧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想求求评论呜呜呜……真的很怕崩得太厉害。头好痛,是不是要长脑子了。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