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嘶……咕嘟咕嘟——”

　　黑暗而密闭的空间里，突然有些微的鎏金缓慢流动起来，像是墨水里漂浮的金箔粉。

　　黑色素吸收射线，虹色素启动裂变。富含这二者的细胞吐出骨架蔓延成纤丝之足，看起来无异于倒在地上的一桶油漆——这些细胞的结构太过原始而简单，甚至无法出现信息传递所需要的生物大分子。

　　于是、那些富集在基质细胞中的多粒子纠缠簇态的正电子与电子在外部作用下进行跃迁——这是牵动意识维度基本粒子“白胚”的关键：无视人类定义里“时空”的存在，随着被干扰正负电子信息状态的坍缩、所有对应粒子同时产生了照应变化。

　　信息传递完成，但这宏伟的鎏金却并没有任何蕴含特殊规律的变化。

　　似乎仅仅不过某个未知存在发出清浅的梦呓。

　　“咕吱……”

　　“咣！”

　　从铅板缝隙里探出头来的人鱼被一条触腕拧住了脑袋，强行从过于狭小的金属间被拖入，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紧接着奈落猛一甩触手，将半死不活挣扎的鲛人摔在金属墙壁上、砸了个稀烂。

　　冥河提灯水母族能被标明“物理特长”，可不是凑数的。

　　溶洞内的鲛群虽然没有出现中级非凡种，但低级和初级的非凡种占比实在有些恐怖——数量还没上百，仅仅低级非凡种目之所及已经有三条了。

　　在发觉追击鲛群已经朝这里靠近，且领歌呼唤者十之八九还在洞口守株待兔后，塔西亚果断以数次中伤为代价强杀了那三条低级非凡种——伏水之鲛，扯着吓麻了的尚赫泽直冲古遗迹内部。

　　最优解就是前往古遗迹内部寻找通往溶洞外的路，这种人工开凿的通道一般足够坚固、能抵挡岁月的侵蚀。

　　虽然风险很高，但既然这里生活的鲛族还没灭绝、那至少不会比强突围鲛群更麻烦，只要不作死深入、就有很大希望能活着离开。

　　“嗷呜——！”

　　声波裹挟腥风向四周席卷，光狩踩着爪下一具被撕烂的初级的潜水鲛尸，朝四周那些愤怒却又恐惧的懦弱鲛族长嚎！

　　狼王召唤，除了宣告邀请、更是勒令威慑！

　　这种特殊的波频更容易突破一般生命对体表类微生灵胞的本能封锁，其中能量可紊乱激素分泌、放大恐惧与臣服情绪，令被震慑者听从自己的号令。

　　但除非自身力量等级超过对象足够多，否则至少在一阶的差距内、没杀死敌方群族首领是不具备任何有效性的。

　　见剩下的潜水鲛还有继续攻击的趋势，奈落再次重重摇晃了下提灯，泼洒开的白芒顿时震慑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鲛族。

　　永眠灯火与狼王震慑共同作用，虽然初始配合有些勉强，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起码生灵种的鲛族都已经回到它们的“蜂窝”中、那几头潜水鲛也乖顺下来。

　　溶洞里稍微可靠一点的掩体，只有经塔西亚测算过的古遗迹。将鲛群驱赶得差不多、再次命令对方不能让其他生物进入这里后，一狼一水母避开坍塌的横梁与天花板，回到自己牧妖人身边。

　　血液和更加黏稠的腐蚀剂混在一起，沿皮肤裂开的缝隙打湿了周围的地面。塔西亚咬着背心下摆，熟练地拿支架撑开伤口，正在修肢体改造术更换的生物聚能池。

　　虽然叫生物聚能池，但和传言里冥古时期失传的“聚变能源”并没有什么关系。当然比起改造前的消化系统还是强上太多——近乎99％的食物能量利用率，可谓初成年的必备手术。毕竟能量器官想要产生能量，那种消耗和成年之前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光是妖征变异的显化和还原，定向变异可以由能量器官储存调整“基因开关”信息，但变异过程中细胞分裂分化所需的营养是全靠聚能池提供的。

　　知晓不能打扰对方，光狩伸舌头舔起他挂在身上的血包，一面方便对方动作、一面用舌头温热还有点冰凉的人造血。

　　将被水线切开的聚能池边缘拼回去，再拿生物速干胶填补上，最后把腹腔的钛结构固定好、清理掉积液缝补伤口。过程算不上复杂，但强压着想吐的反胃感还是让塔西亚皱紧了眉。

　　稀糊糊的红灰黄场景着实让蓝区人有些不适，不过尚赫泽还是帮对方处理好剩下较轻的外伤：“诶，都处理完了。你还要再……呃、倒腾一会儿不？”

　　“嗯。”叼着衣服不好说话，塔西亚应了声，往伤口里注射解毒的普鲁士蓝-氨磷汀剂——鲛族施展的水线十成十带毒。

　　“那我去那边看看……诶诶，真的就几步路！”尚赫泽朝那面隐隐约约有字的墙体努了努嘴，“绝不跑远，信我兄弟。”

　　可惜对方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怀疑：奈落悠悠飘到他旁边，朝他挥了挥触手。

　　“好吧。”尚赫泽耸了耸肩，一手勾上冥河提灯水母的触手，“肘，小奈落、我们去那边瞅瞅。”

　　奈落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像条安静的大风筝，悠悠飘过去。

　　墙体表面已经被厚厚的石乳遮挡得差不多了，不过对怪力的冥河提灯水母而言清理起来并不困难。随着“咔嚓咔嚓”的脆响，表面的沉积碳酸钙就像薯片一样被剥了下来。

　　幸好刻痕被破坏得不严重。尚赫泽松了口气：他也是因为这几行凹字少许笔画有些眼熟，这才特意跑过来看的。

　　灰色的金属板已经有些黯淡，看起来有点像铅，原本深深的刻痕现在已经模糊，但靠手感还能摸出来些。

　　原 礻𠃌 …… 源 の……

　　字符破碎得很厉害，相当多的笔画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了。不过凹陷的痕迹，尚赫泽还是勉勉强强判断出来开头那两个符号：

　　“原初”

　　像是以前扶桑站留下的，毕竟那个早已废弃的站点里、很大一部分和龙脉线前几版通行文字相差不大，算是历史古语言里比较好学的了。

　　“最初的什么东西……是这个意思嘛？”尚赫泽咂了咂嘴，伸手点点眼镜角、开启扫描，随后将扫录结果直接发给自己兄弟。

　　已经将伤口缝合牢固的塔西亚割断线，他瞥了眼对方发来的照片，视线却突然定在了某个地方。

　　“ANA-03……”指爪在光屏上晃了下，他念出了这条相当不起眼的字符。

　　“你认识这串代码？”已经走回来的尚赫泽忍不住问道。

　　塔西亚摇摇头，声音微寒：“地上实验中心的传统编码，字母带数字。”

　　地上的实验中心相当多。为了避免编码雷同的情况，两部分排序、长度、组合在不同实验中心都有严谨的规定。

　　他小指爪有意无意地擦了下颈根绑着的储物项圈，无声呼出口气、压下心头勃发的杀意。

　　“哦哦，也就是说这古遗迹原本是实验中心？妈耶，别告诉我那些没眼睛的鱼人都是实验产物……”

　　“有可能。”

　　“啊嘞？”

　　“自然情况下暗河无毒，但这里有鲛族生活。”对方头也不抬，“鲛族发生变异能适应纯水环境，要么暗河经人工投毒变为渊水。”

　　“这里比外界潮湿度高47％，附近应有河源。后者概率更大。”

　　捋了一遍逻辑，尚赫泽只会点头了。

　　“咕噜……咕嘟。”杂音又有渐渐放大的趋势，变得像什么粘稠物沸腾那般。

　　调大耳后的感知增量按钮，确保古遗迹里这条通道的附近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后，塔西亚这才挥动双翼、起身道：“我去看眼。”

　　那面蚀刻的“墙壁”离他们所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就在视野范围内，不然他刚刚哪敢放自己兄弟去。

　　每前进一步，杂音都会变得越发清晰、明显。尽管感知并没有传来危险信号的反馈，他还是习惯性减慢了脚步。

　　不过放慢速度后，他才发现这蚀刻符号的部分并非墙体，更像一块不规则的四面体牌子，而十步开外、左端相对完整的“原初”二字已经能辨认了。

　　在很早以前的地上，不少中大型实验中心有独立的研发部往往会立上这种石碑，但眼前不知是不是岁月侵蚀风化的原因，着实显得有些简陋。

　　又往前移动了几米，耳边的杂音在响亮到影响感官前却骤然熄灭了。

　　暗色鎏金的半透明幕布在眼前闪逝，下一刻、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微生灵胞间共振激得本体起了满背冷汗，他本能地伸手撑在光狩背上。

　　紧接着，无数金、绿、红、蓝色斑组成的混乱涂鸦闯入视野。这一足以触发光敏性癫痫的强对比图景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便向更加深邃的黑与蓝紫跌落。

　　塔西亚竭力维持对身体和现实的感知，一边尽力记忆和分辨出现的信息：深邃广袤的未知地带，几乎被无数绚烂华美的冷色光点所布满。由远及近能看见数个黯淡球体、最大的不过指腹，就这么静静地悬在这片无法揣测介质的黑色中，仿佛永恒本身。

　　这是从未见过、以至于分析起来都无从下手的场面。

　　在筛选掉数个可疑选项后，他终于在大脑里翻出一个极其罕见的、几乎现实生活中用不到的名词：

　　——星空。

　　没有梦之天渊、没有环形太阳，几乎只停留在缪缪无几古老传言中的——曾经的星空。

　　宏大而瑰丽、一瞬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