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趴在”亚克力材质上、仿佛一张大饼样摊开的物质，塔西亚手心也有点黏腻感。

　　但无论怎么计算，他都能99.99％的概率确定这团东西确凿无误是自己灵魂被剥下的一部分，而微生灵胞间的共振使想要在灵魂碎片上动手脚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01％——吃力不讨好是首要问题，毕竟同类的精神控制妖物和认知污染种苗比这一操作、无论简易度还是效果都高出太多。

　　也可能自己的微生灵胞在脱离的这段时间里变异了……毕竟阴冥都不知道当初到底拿他的灵魂做了什么实验，在遗弃后、古遗迹里各种难以想象的技术又对这堆组织造成了什么影响。

　　微呼一口气，塔西亚示意奈落补一次毒疗便从狼背下地，自己走上前。左翼的一块薄鳞快速生长成锥形后脱落，被他反手握住。

　　“咚咔！”

　　尖锐的棱晶重重凿在高出水面的缸壁上，将漫长岁月冲刷下酥脆的亚克力板砸穿进去了半截，蛛网般的裂痕迅速以棱晶为中点向四周蔓延。

　　最危险的一道裂痕离水面只有3厘米——毕竟材质在时间的腐蚀下强度系数浮动很大，幸好他提前预留了足够误差。

　　没等他再凿第二次，近距离的环境刺激让这团物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移动：顶部物质分裂增加，下方的则萎缩消失，与兽类意义上的“运动”大相庭径。称不上自主运动，仅仅一种非条件反射而已。

　　幸亏没突变成什么妖物，否则只靠观察外表分析，他完全有足够评判特征将这团物质划入妖菌界。

　　只是微生灵胞属于特化细胞，如果无能量器官的交互作用一般无法自我分裂，然而自己这团灵魂碎片却能进行这种行为。

　　“奈落。”见细胞群从裂缝和凿穿的孔洞中渐渐溢出，保险起见，塔西亚还是让有灵魂属的冥河提灯水母再检查一遍。

　　“呼”

　　奈落的情绪系统非常简单，尽管已经是第四次，也没有丝毫不耐的情绪，仍旧用永眠灯火认认真真梳理了一遍，确定并没有“杂质”后才回应对方。

　　异常分裂问题本身并不大——核心能协调控制整个植物神经，连具备无限增殖性的能量器官都能被核心控制住，多遏制一小团灵魂碎片更是简单。

　　若只维持循环功能，那入世者血液流干营养枯竭还尚可假死状态延长生存时间、根本没必要那么重视。核心会被称为“致命处”，就是基于它对整个植物神经系统的调控力。

　　而他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灵魂碎片被扒去做实验后的负面影响，确认无误捋顺逻辑后塔西亚稍稍放松些，准备吸收掉这团微生灵胞。

　　白灯照射下，那团物质在可见光范围内呈现出黑色胶质的形态，表面凹凸不平、有些粗糙。有点丑，但不至于令人掉san的程度。

　　看久了之前的惊惧也渐渐消失，尚赫泽还想凑上去仔细瞅两眼，不过被光狩一尾巴抽在腰上、便赶紧停住了脚步。

　　嘶，这狼尾巴怎么力气那么大……尚赫泽忍不住搓了两把被抽到的皮肤，刻意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随后被光狩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塔西亚已经用生理盐水净液冲洗了灵魂碎片。他指爪压上皮肤，准备使这团物质通过伤口进入富含微生灵胞的血液、待循环经过能量器官时吸收……

　　“啪叽”那团物质突然从缸壁上掉落，直接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灵魂碎片的触感湿滑微凉。同源所带来的本能吸引以及对目前状况的未知，令塔西亚下意识抬起手背、凑近些试图观察。

　　下一刻，已经全部流淌到手背上细胞群就依靠黏稠的胞间质迅速堆叠、挛缩成一团，紧接着靠水分流动产生的收缩张力，直接怼到了本体脸上！

　　塔西亚反应同样相当快，另一只指爪迅速探去、就要擦掉黏上来的细胞群。

　　微生灵胞几乎同时做出反应、通过蔓延和萎缩躲开鳞片与皮肤的接触，顶生点已经摸到了他的下眼睑。

　　没等他再去阻拦——实际上薄层软体细胞的阻拦难度远高于刚性物质。细胞群钻进结膜下穹，避开眶隔、刺激下直肌蠕动牵扯自身穿过眶上裂，飞快深入颅腔！

　　微生灵胞以细胞级的渗透方式移动，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膈应感，而自身精神状态的回升与清醒却是实实在在的。同时奈落飞快地给他打了个安魂灯光，减弱了大脑重复破碎画面对思维的干扰。

　　塔西亚顿了顿，原本准备直接撕掉皮肤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现在他稍微有些懊恼自己生物课听不进去基础知识一直睡觉的行为了，开口问道：“你知不知……”

　　“……躲那么远干什么？”他看着站在边门门口，整个人已经从178缩成170的某二货，发出灵魂质问。

　　尚赫泽脸色几乎在整个光谱里转了一圈，最后哭丧着道：“兄弟，你拿镜子瞅一眼自己行不？”

　　目光下移，早有默契的光狩收回对某人鄙夷的视线，晃了晃狼毫便拟化出倒影：那团微生灵胞大半攀上了脸颊，顺双眼的眶底挤入；表面还在蠕动下挤压出细密的波纹，犹如一滩活性液体磁体。

　　比这还荒诞诡异的场景塔西亚都见过不知几何，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着实让他都难免有些心里微毛。

　　等待所有灵魂碎片全部融入后告知光狩收回倒影。用爪尖费些功夫挑下少许，他拨了拨指甲边缘的细胞组织，继续刚刚的问句：“微生灵胞呈现这种表象的原因？”

　　“兄弟像你这么离谱的表象书上哪儿会有啊……”直到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儿消失、对方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尚赫泽这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几步，苦着张脸，“微生灵胞组织长得跟妖菌界那些纤丝一样，你也是独一份儿。”

　　“而且我也没听说过有黑的微生灵胞啊！这黑得也太离谱了，比奈落还——呃，没有冒犯的意思。”他及时补充了一句讨饶，幸好思维逻辑与人类全然不同的大水母对此并没有反应，“你说是吃黑色素长大的我都信。”

　　在古遗迹里也确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这方面生物知识不太了解，塔西亚也只能暂时停止推测、顺便做好搜集相关方面情报的打算。

　　“喝药。”

　　话题转变得实在突然，尚赫泽反应了两秒、才后知后觉从口袋里掏出来那瓶锰制普萘洛尔：“啊，哦哦，现在就喝？”

　　“嗯。”普萘洛尔是可以阻断短期记忆进入长期、对10分钟以内长期记忆也能进行淡化的阻断型记忆清除剂，但短期记忆本就只持续一分钟、拖久了就得换药。

　　二货归二货，尚赫泽的爽利也是真爽利。知道自己兄弟对这件事的严肃态度，他大义凛然一句“别忘了给我收尸”便拨开塞子、“咕噜”两口直接灌完整剂。

　　药剂里本就掺了一定安眠成分。刚把空剂瓶还给对方，还没等尚赫泽想张口再插科打诨什么就骤然眼睛一闭、被早有预料的骇光诡狼转身接住。

　　透过之前的孔洞抽出些浸泡液作样本，塔西亚坐回狼背上、让奈落解除毒疗，顺手拍了拍对方的缘膜、递过去一个在极昼岛上专门买来的特大号棉花糖：“奈落，维持安魂。”

　　安魂本质是对微生灵胞一种温和的α波激发，让其处于皮层活跃的状态，对促进灵魂弥合和感知灵魂的愈合程度也有些许帮助。

　　对肢体的控制性和触感都有所缓慢增强。这时候他也不吝啬绯泠莲蜂蜜了——眼下就是服用滋养灵魂材料最好的时机，直接爪子挖上满满一堆、放进口中。

　　绯泠莲蜂蜜的味道并不美妙，酸甜苦辣尽数汇聚在一起。只是对塔西亚而言，只要生物聚能池可以消化、他都能咽下去。

　　再次调大感知转纽，他驾驭着光狩、开始往可能的出口方向走：之前领歌呼唤者带领的鲛人还不确定会不会追到这里来，即使外面的那些鲛族暂时被骇光诡狼震慑、自发保护古遗迹，如果前者要强闯也根本阻拦不住。

　　好在对周遭痕迹处理属于每个入世者的必修课，料想领歌呼唤者虽然智商与人类相近，但想发现也没那么简单。否则即使有灵魂碎片的共振，塔西亚也绝对会选择暂时放弃拿回、直接寻找出口逃之夭夭。

　　别看低级和中级好像只差一级，即使能越级战斗，战平和能不能打过也是两个概念、更别提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何况领歌呼唤者鳍下还有群族，而面对同为天渊生物的鲛族时，奈落的优势也会削弱不少。

　　同时，鲛族是出了名的“鸡肋”：这种怪异的天渊生物和人类生物相容性非常低，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材料，少数能利用的也能找到一般情况下更便宜实用的平替者。血亏的战斗谁愿意去打？

　　因此拿完灵魂碎片后塔西亚扭头就走，就是防止逗留会引来那群没有丝毫狩猎价值的糟粕玩意儿。

　　古遗迹的出口倒不是藏得很深的类型。在一人一狼一水母合力掀开几处路障、破开不少门后，镀着夕烧色阳光的灰石地面就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哗啦”早有默契的光狩刚出洞口便转身，泛着血光的爪子卷起了一大片附近的土石，将刚清理出来的通道又给堵结实。

　　“奈落，灵魂恢复了多少？”摸了摸颠颠邀功的大狼脑袋，塔西亚搓着很是柔韧的狼耳朵，微微抬头、问正趴在自己脑袋上消化棉花糖的冥河提灯水母。

　　“呼”因为一直使用安魂、同时又有妖契互换的微生灵胞作为联结，这次奈落得出结论的速度很快：“半成有余。”

　　微微点头，他放眼扫过石林地带，隐约已经能看见有细黑的生物从深灰底色上蜿蜒隐现。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正式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