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院中看了不多时风景,便听见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转头看去,却见两个人自房中走了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眉须皆白的正是住持方丈,而另一位矮矮胖胖、一脸富态的竟是那聚宝阁的莫掌柜。
“没想到竟在此地又遇到顾帮主,真是有缘。”
莫掌柜笑道,这两日来凝重而不得舒展的心绪似已被一扫而空,他转头又看向方丈:
“大师,我来茂陵时蒙顾帮主相助,匀了一间客房才得安顿下来,与他一同住在这太白楼中,今日又在此相见,可见这缘分不浅啊。”
“莫掌柜客气了,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只是没想到莫掌柜整日与宝物打交道,竟也会来此地,可见也是有佛缘之人。”
一旁的方丈听顾凤游如此说,微微笑道,言语间却有意味:“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相。这莫掌柜不仅有佛缘,而且是佛缘深厚之人,凤游你可莫要被外相蒙蔽。”
“方丈,如此说倒让在下惶恐了。”莫掌柜作揖道,“既然两位还有事要谈,在下就不多叨扰了。”
几人目送莫掌柜离开,顾凤游才开口道:“一年未见,方丈身体可好?”
“我一切都好,咱们进去说话吧。”方丈看了一眼温映雪,对两人道。
“晚辈此来茂陵,是受大伯嘱托为慕王之女贺寿,待浴佛节过后便返程,是以顺便来看看方丈。”他顿了顿,看向温映雪,“这位便是小妹温映雪,方丈只听我提起,却从未见过。”
“小女温映雪,见过方丈大师。”温映雪恭敬道。
“不必拘礼,我跟你大伯相识多年,情分匪浅。我虽是世外之人已久,这红尘中的牵绊也不能尽数放下。你大伯近来身体如何?”
见大师问的是温映雪,顾凤游便未再开口,而是含笑看着她。
“大伯身体康健,方丈不必挂心。”
方丈微微颔首,目中却多了一层思虑。
“凤游,你来得正好,有一件大事,我想要告诉你。”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达摩舍利一事,你大伯可跟你提过?”
一听到“达摩舍利”几个字,顾凤游的神色已是微变,这细微的表情令温映雪诧异不已。
之前她从未见过二哥表露出这种情绪,他面对任何事,都是处变不惊,举重若轻的,这达摩舍利到底有何神奇,竟能令他神色震动?
“是,大伯不说我也知道,那时我已记事了。”
只一瞬间,顾凤游的神色又已恢复如初。
“此事我本不愿再提起,如今却不能不提,只因...这达摩舍利,消失了十五年,如今却又出现了...”
方丈似是想起往事,目光虽是不悲不喜,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沉痛。
此言一出,顾凤游的目光一凛,看向了方丈:“方丈此话何意?”
温映雪见顾凤游今日情绪不似往日,两人言谈又听不甚分明,便垂目静心聆听,不多置一言。
“十五年前,达摩舍利被那贼人夺走,自此遗落江湖,渺无消息。现在却无端出现,我想定有缘故,你还是将此事尽快传信给你大伯,让他知晓为好。明日,我便要面见今上,将此事禀明后,在浴佛节上将达摩舍利供众人朝奉瞻仰,以贺佛节。”
“方丈,当年失窃的达摩舍利共有三颗,如今出现,是否还是三颗?”
“你说的不错,当年的达摩舍利共有三颗,以玉、银、金三层套函重重相套,置于琉璃瓶内,如今只见其中一颗,置于金函中。”
“这舍利真假,又如何分辨?”
“我初见舍利时,亦担心其中有诈,只是这鎏金套函,当年我却是亲眼见过,上面刻有缠枝莲纹图案和阳文隶书,图案文字丝毫不差,可知其是真。至于佛舍利,世人都知其坚固异常,我已用内力试过,坚固不碎,确为达摩舍利无疑。”
“三颗舍利,却只拿出其中一颗归还于寺,不知其意在何为?”
想到这里,顾凤游一向明朗的目色此时已变得深重。
“世人皆知佛舍利是国之重宝,宝物重现,必是举国欢庆,可谁又知,这背后的曲折和阴谋...阿弥陀佛...”
方丈双手合十,不再多语。
“晚辈想冒昧一问,这达摩舍利,是何时归还于寺中,又是何人前来归还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为了保护那归还之人,我却不能告诉你,你可明白?”
“晚辈明白!”顾凤游本就心知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多言。
“好了,我本该留你再喝几盏茶,说会儿话的。但我知道,你此刻定是归心似箭。所以,就不多留你了,你这便去吧!”
顾凤游看了看温映雪,两人起身,拜别方丈:“还望方丈多保重身体!”
方丈微微颔首。
“达摩舍利重归寺庙,也是幸事一件,只是国之重宝,突然重现,背后还不知有何阴谋,方丈还是加强警戒为好。如有事发生,可传信太白楼,晚辈定当赶到。”顾凤游抱拳垂首。
“好,达摩舍利我会派僧人日夜看守,你跟莫掌柜同住在太白楼,他是佛缘厚重之人,你还须替我多照拂照拂他。”
顾凤游听完此话,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亮色,他似已明白了什么。
两人别过方丈,在大云寺中漫步而行。
这里清净安宁,远离尘喧,顾凤游一向迅捷矫健的步伐此刻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小妹,你为何不问我?”顾凤游停下脚步,看着一旁默默陪着他的温映雪。
“二哥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二哥若想说,我又何须问?”
温映雪朝顾凤游微微一笑,这笑中有理解,也有包容,更有难以诉说的柔情。
顾凤游只觉心中一阵暖意:“关于父辈之事,大伯应该从未告诉过你,众兄弟和我也从未提过,你可知是为何?”
“我明白,大伯和众哥哥是不想我牵涉其中,才从未告诉过我。而往事伤痛,我又怎能不知,所以大家不说,我便不问。二哥若是觉得难开口,便不要勉强,我不想你再勾起往日的沉重。”温映雪目露伤色。
昔日之事,她并未多问,可大伯和众兄弟的哀痛,她却不能不察。这么多年,他们辛苦筹谋,历经艰辛,靠的就是这份对失却亲人的痛和对仇敌的恨,靠的就是就是这种报仇雪恨的信念,才能支撑到现在。
她身处其中,虽不了解内情,却也能感同身受。